第四節 抒情文體與中國新詩的艱難前行(2 / 2)

談到語言,語言尤其給中國新詩造成了較大的困難。大家都知道,現代小說可以追溯到古代的白話小說,它的語言資源是比較豐富的。我們一般將語言分作兩類,一類是書麵語,一類是口語。書麵語是經過提純的相對穩定的,但也因此具有一種封閉性。今天語言學家還經常在爭論,關於語言的規範與標準問題,社會上出現的新詞能不能進入《現代漢語詞典》等等。而口語和書麵語的不同就在於,口語是最靈動的、最能推動語言發展的。但口語要轉化為書麵語,也是有一個過程的。古代白話小說中的語言,是書麵語,但卻是一種容納了較多口語因素的書麵語,它自身就有較多的彈性和靈活性。這後來成了現代小說的語言資源之一。詩歌就不是這樣的。在長期的文學發展中,我們已經形成了一個規則,這就是古典詩歌的雅言傳統。也就是說,不是所有的語言都可以入詩。打油詩裏的語言比較靈活,但這些詩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雅言的自我封閉性很強,這就使得現代新詩可繼承的語言資源很匱乏,現代新詩創作麵臨了很多困難。這是我們不得不正視的。中國新詩的創作麵對的是有限的語言倉庫,這給詩人帶來了難度。新生的語言、口語就不便於寫詩,寫出來就會被認為沒有詩意,就像前文所舉例的穆旦。從這個角度理解,中國現代新詩的寫作先天就陷入了窘境,有著尷尬的困難的命運。今天新詩的語言困難仍然是一個解決難度很大的問題。

另外,除了要赤裸裸地呈現內心情緒,詩歌還有一個更高的目標,這也使得詩歌要寫出精品很難。什麼目標呢?就是詩是直接指向生命的最核心的部分。生命的最核心最高的存在形式和表征是一種韻律和節奏。宇宙中所有的事物最根本的存在就是韻律和節奏。小到人體有呼吸脈搏,大到海洋有潮汐,地球的地殼運動也有節律。節奏可以把所有的現象都統一起來。其他文體也可以有節奏,但是以詩這個文體最方便也最有能力來承擔起表現我們生命最本質的這種要求。詩如何才能很好地實現這個要求呢?這可不是簡單的事。最表麵的來講,就是詩要有韻律。但是詩最根本的節奏是什麼?它如何才能與我們生命的節奏協調起來?這是很複雜的。

不同的事物間的節奏是不一樣的,一旦某個事物的節奏被我們抓住了,就會有很適宜的感覺,內心有一種共鳴。詩歌的難度就在於事物的節奏韻律是不好把握的。古典詩歌有節律,但問題是萬事萬物的節律不僅僅隻有格律詩所規定的那幾種。節律是千變萬化的,要能抓住它,這就是才能。這也是對詩人提出的很高很高的要求。如果想要創作的作品能夠暗合生命的節奏,同時又不是對前人的詩歌格律的重複,這是高難度的。

節奏是不一樣的,不同的生命對節奏的感知也是不一樣的,所以詩歌寫作麵臨著那麼多的困難,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詩人沒有才能,而是他們應對的是非常精密的工程。對於這些困難,我們要有更多的理解和同情。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對新詩發展的某些問題進行深入的討論。

§§第二講 胡適和初期白話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