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預示著未來可能性的詩歌(1 / 2)

我們要注意的第三點是,初期白話詩人經過探索,也找到了與中國古代詩歌無論從主題還是形式都有較大距離的詩歌形態。雖然總體數量不多,但畢竟是被他們找到了。這一點也可以說預示了未來詩歌發展的可能性。

例如沈尹默的《月夜》。寫月是古代詩歌的熟題,可以說出現頻率最高。即便如此,沈尹默的詩仍然有著不同於古代詩歌的鮮明特點。他寫道:

霜風呼呼的吹著,

月光明明的照著。

我和一株頂高的樹並排立著,

卻沒有靠著。

我們可以發現,月亮在詩中的意義和古代詩歌不同了。古代的詩中,物和人是相互浸潤、相互對話的關係,物和人是呼應配合的,這是古代的人生哲學和自然哲學的表現。中國古代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就不認為人是高於世界的。人和自然、和山川草木一樣都是生命,彼此平等而親切,人和自然之間有一份默契。這和西方詩歌不一樣。所以說古詩中的月亮往往是人的情感的對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月亮自身的變化和人的情感命運是相呼應的。月亮不是我們的風景,也不是一個環境,而是我們心靈的外化,或者說心靈也是月亮的投影。相互投射,互為鏡像,這是古代詩歌的思維方式。而沈尹默的月亮,卻不再是詩人情感的呼應,而是詩人此時此刻抒情達誌的環境,它更具有環境的意義,都是背景,詩人的重點是人自己。“我”不依不靠,就靠自己。這是自我獨立人格和精神的表現。詩最終的落腳點是人,是人的精神。雖然詩題為“月夜”,但和傳統的月夜詩完全不同了。

再比如胡適的《兩隻蝴蝶》,這和傳統詩歌當中的“兩個黃鵬鳴翠柳,一行白鴛上青天”也是有區別的,雖然這種區別是微妙的。胡適所寫的蝴蝶,其實不過是人的意念。古典詩歌更強調人的自然化,典型意義的西方詩歌更強調自然的人化,即意誌化。而在胡適的詩中也能看到某些意誌化的因素的存在。

再比如,有一位詩人黃勝白,寫詩《贈別魏時珍》:

窮光棍!我們是無條件的戀愛。

世間哪個不窮?我們到底能愛。

你承認我隻有個窮;你又說我渾身可愛。

是否愛的必窮?

是否窮才能愛?

窮光棍!我們原是無條件的戀愛。

這和古代的贈別詩有什麼不一樣呢?詩中自有一種文明時代的人的灑脫感。沒有分別的痛苦,反而把這場告別當做了掂量兩個人情感分量的契機。這是一種新的人生態度。

再舉一個例子,沈尹默的《赤裸裸》。也許我們會覺得詩有些囉嗦,不夠簡潔,但是這和格律詩的形態差異就更大了。他寫道:

人到世間來,本來是赤裸裸,

本來沒汙濁,卻被衣服重重的裹著,這是為什麼?難道清白的身不好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