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巴黎！
為了你的嫣然一笑
已使得多少人們
拋棄了
深深的愛著的他們的家園，
迷失在你的曖昧的青睞裏，
兒十萬人
都化盡了他們的精力
流於了勞動的汗
去祈求你
能給他們以些須的同情
和些須的愛憐！
但是
你——
龐大的都會啊
卻是這樣的一個
鐵石心腸的生物！
我們終於
以痛苦，失敗的沮喪
而益增強了
你放射著的光采
你的傲慢！而你
卻拋棄眾人在悲慟裏
像廢物一般的
毫無惋惜！
巴黎，
我恨你像愛你似的堅強：
莫笑我將空垂著兩臂
走上了懊喪的歸途，
我還年輕！
而且
從生活之沙場上所潰敗了的
決不隻是我這孤單的一個！
——他們實在比為你所寵愛的
人數要多得可怕！
我們都要
在遠離著你的地方
——經曆些時日吧
以磨練我們的筋骨
等時間到了
就整飭著隊伍
興兵而來！
那時啊
我們將是攻打你的先鋒，
當克服了你時
我們將要
娛樂你
擁抱著你
要你在我們的臂上
癲笑歌唱！
巴黎，你——噫，
這淫蕩的
淫蕩的
妖豔的姑娘！
這就是艾青對巴黎的情緒。此前的大部分詩人，特別是像徐誌摩和戴望舒等，很容易就落入到麵對都市的無奈之中，正如戴望舒的詩句“青春的身體和衰老的心”，這是一個東方靈魂麵對現代生活的無力和哀歎，充滿未老先衰的姿態。到了艾青這裏，氣象大變。詩人成了一個無所顧忌的浪蕩子，一個富有生命力和征服欲的男子漢，人的內在的生命的激情，在反抗形式下被激發出來。詩人充滿了新的對自我和世界的理解。這和階級沒有關係，而是和詩人的氣質和個性有關。一種倔強的有韌性的生命形式在詩歌中展示了出來。詩人有點嬉皮，同時又有對生命的追求和執著。所有這些結合起來，造成了一種新的詩人氣質，它改變了中國新詩常見的形式和情緒。像徐誌摩的詩歌情緒就是比較單純的，是單向度、單層麵的，與繁複無關。到了艾青的《巴黎》，我們才看到了一個有血有肉的抗爭的人，他的情緒是繁複的。繁複就包含了對立麵，艾青把對立性的情緒寫得多麼好！“巴黎，/我恨你像愛你似的堅強”，這個句子寫得多好！在徐誌摩和戴望舒那裏都看不到這樣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