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活填房李慶年迎妾 擋子班王春桂從良(1 / 3)

話說周庸祐那夜在錦繡堂廳上,因妓女桂妹在房子裏,和別客姓張的一個美少年,正在熱薰薰的,幾乎沒個空到廳上,因此動氣,要把六千銀子贖桂妹回去。那桂妹聽得,放聲大哭,跑到廳上來,在座的倒嚇了一跳。方欲問他怎地緣故,那桂妹且哭且說,向五嫂罵道:“我自歸到娘的手上,也沒有虧負娘的,每夜裏捱更抵夜,侍酒準有十局八局,年中算來,贃過娘使用的,卻也不少。至今二三年來,該有個母女情分。說起從良兩字,是兒的終身事,該對女兒說一聲,如何暗地裏幹去?”

說罷,越加大哭。五嫂道:“你難道瘋了不成?須知娘不是把來當娼的,像周老爺這般豪富的人家,也不辱沒兒。你今有這頭好門路,好像戲本上說的廢鐵生光,他人做夢也夢不到,還有何說?”桂妹道:“兒在這裏,什麼富家兒也見的不少,兒統統是不喜歡的,但求安樂就罷了。由得娘幹去,兒隻是不從!”五嫂聽了,暗忖姓周的隻是一時之氣,倘桂妹不從,翻悔起來,則是六千銀子落個空,便睜著眼罵道:“你的身原是娘的,即由娘做主。娘幹這宗營生,不是做功德幹善事,要倒賠嫁妝,送與窮漢!若有交還六千銀子的,任由兒去便是。”說罷,還千潑辣貨萬潑辣貨罵個不絕。一頭罵,一頭下樓去了。桂妹還在一旁頓足隻是哭。便有同院的姊妹,上前勸他一會於,扯他下了樓來。

當下一幹朋友倒見得奇異。周庸祐自忖自己這般家富,他還不願意,心上更自不樂。隻見席上一位喚做周雲微的說道:“這卻怪不得,宗兄這會方才叫他,從前沒有定過情,他自然心上不感激。待他回到府裏五七天,自然沒事了。”正說著,隻見五嫂再複上來,周庸祐即說道:“定銀已是交了,人是定要帶他回去的。你且問他,怎樣才得願意?”五嫂道:“十老爺你隻管放心,老身準有主意。”說了再複下樓,把周庸祐的話,對著桂妹,問他怎樣才得願意。

桂妹聽了,自想滿望要跟隨那姓張的,可恨養娘貪這六千銀子,不遂自己心頭之願。那姓周的有許多姬妾,料然回去沒甚好處。若到華民政務司那裏告他,斷不能勉強自己。奈姓張的是雇工之人,倘鬧了出來,反累他的前程,就枉費從前的相愛了。橫豎身已屬人,不如乘機尋些好意,發付姓張的便是。想罷,即答道:“既是如此,兒有話說。”五嫂道:“有話隻管說,娘自然為你出力。”桂妹道:“隨他回去,卻是不難,隻有三件事,要依從兒的。”五嫂便問哪三件?桂妹道:“第一件,除身價外,另要置些頭麵,還要五千銀子,把過兒作私己用,明天就要交來。

第二件,隨他回去,隻在香港居住,也不回府上去。第三件,兒今心裏不大舒服,過兩天方能去得。這三件若能應允,兒沒有不從。若是不然,兒就要到華民政務司裏,和娘你算賬。”五嫂聽罷,隻得來回周庸祐。那周庸祐覺得三件都不是難事,當即允了。便開懷飲了一會,席終而散。

果然到了次日,即將五千銀子交給桂妹,隨把身價銀除交五百元之外,尚有五千五百銀子,一並交妥了。另有頭麵約值四千銀子上下,都送了過來。五嫂就與桂妹脫褐,念經禮鬥,又將院裏掛生花、結橫彩,門外掛著縐紗長紅,不下十餘丈。

連天鼓樂,徹夜笙歌,好不熱鬧!同院姊妹,紛紛送餅禮來,與桂妹賀喜。桂妹一概推辭。或問其故,桂妹道:“姊妹們厚情,為妹的算是領了。這會回去,若得平安,也是托賴洪福。倘不然,為妹嗎,怕要削去三千煩惱青絲,念阿彌去。姊妹們若是不信,且放長眼兒看來。”各人聽了,都為感動。隻有五嫂得了六千銀子,卻不管三七二十一。

到了次夜,桂妹即密地邀姓張的到來,與他作別,姓張的隻皺著眉,沒話可說。

桂妹勸道:“妾這場苦心,君該原諒。俗語說:‘窮不與富敵。’君當自顧前程,是要緊的。妾是敗柳殘花,沒什麼好處,也不須留戀。”說罷,隨拿出三千銀子,再說道:“拿這些回去,好好營生,此後青樓不宜多到。就是知己如妾,今日也不過如此而已。”說時不覺淚下,姓張的亦為感泣。正是生離死別,好不傷心!整整談了幾個更次,姓張的心裏帶著憤恨,本不欲拿那三千銀子,隻不忍拂桂妹的美意,沒奈何,隻得拿著,趁人靜時,分別而去。別時的景況,自不消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