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去留兩難說“榮唐”(2 / 3)

再說“麗新係”。

1916年,唐驤庭與程敬堂(也是家中綢莊的店員)合夥,在無錫開辦麗華布廠,賺了些錢後,於1919年共同籌資30萬元,成立麗新機器染織股份有限公司。麗新廠的遭遇與慶豐廠相仿,開辦頭十年間一直苦苦支撐,1929年前後才漸上正軌。

到1936年抗戰爆發前,唐驤庭之子唐君遠出任廠長,該廠新式紗錠已達4萬枚,布機1200台,另有印花機若幹,資本總額為400萬元。

不用說,抗戰期間“二唐”企業均遭重創,戰後好不容易趕上上海棉紡織業短暫繁榮的好時光,但喘息未定,又逢內戰。喝過洋墨水,對政局變化更為敏感的唐星海,不得不尋思退路。

天各一方

1949年5月25日,中共解放軍部隊進入上海時,上海棉紡織業的頭麵人物,幾乎都走了,隻有年邁的榮德生堅決主張留下。

雖然對共產黨的政策了解也不多,但榮德生一生受盡外國資本擠壓,內心有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不願寄人籬下。他竭力阻止家族中人抽逃資金,早在中共部隊渡江前,還暗中委派榮家企業高管錢鍾漢等人,赴蘇北與共產黨接洽保護無錫工商業事宜。不過,這位古稀老人已不能完全掌握榮家企業的航向,甚至連自己的兒子也管不了了。

榮宗敬長子榮鴻元去意已決,本已赴港的榮德生之子榮爾仁,一來出於盡孝,二來覺得新政權下工廠業務仍有可為,於1949年11月回到上海,打算重新開始。但他匆匆赴港之前,已把全盤生意委托給了同父異母的四弟榮毅仁。據知情人士日後回憶,榮氏家族成員之間就企業控製權問題發生了爭執,榮爾仁不得不於1950年春天再度離開,遠赴巴西創業(一說直到1952年榮德生去世後他才走的)。

當時四十歲出頭的榮毅仁,是上海工業家中少有的“左”傾人士。1949年以前,他就是由工商經濟界人士組成的小型政黨中國民主建國會(黃炎培、章乃器、胡厥文等人1945年底在重慶發起)成員。他相信,企業家應該在締造新中國的過程中發揮積極作用,為此,他安排已隨家族成員到了香港的自己的孩子回到上海,等待解放。

唐家“麗新係”的唐驤庭、唐君遠父子,也是留下來的人之一,他們難以割舍苦心經營多年的家業。中共部隊進駐無錫時,當地工廠並未大規模外遷,民間組織的“工商自衛團”槍支彈藥全部上繳,還獻糧10萬石、燒草15萬擔支援南下部隊,其中就有唐家人的功勞。

此後幾年,麗新各廠在新政權較寬鬆的政策下,業務得到一定程度的恢複。如麗新紗廠1952年總產值比1949年大幅增加了434%,協新毛紡廠(榮唐兩家於1934年合資創辦)1950年盈利就達314萬元。

但剛從美國伊利諾伊大學研究生畢業的唐君遠長子唐翔千,卻沒有回到內地輔助祖父和父親,反而追隨堂叔唐星海的腳步到了香港,最終自立門戶,開辟了另一方天地。

到20世紀50年代末,榮氏香港四家工廠經過十年經營,布機總數已超過11萬台,估值約達1000萬美元,資產呈穩定增長趨勢。留在大陸的榮家企業,則經曆了公私合營的浪潮,榮毅仁因主動配合政府政策獻出自家產業得到表彰,1957年被時任副總理的陳毅(上海解放後首任市長)讚譽為“紅色資本家”,1959年出任紡織工業部副部長。

大勢所趨之下,唐驤庭父子也放棄了無錫“麗新係”的企業經營權,得以保留資產和名分,作為政治上的補償,唐君遠當選為全國人大代表。

迄今留下來的他們本人及各方回憶資料中,大都說一切出於覺悟提高後的“自覺自願”,至於其中到底有多少苦澀和隱衷,外人無從知曉。

幾度滄桑

時光如梭,轉眼之間,三十年過去。

1979年,已是香港南聯實業公司等多家大企業老板的唐翔千,接到“文革”後複出擔任上海市政協副主席的老父親唐君遠來信,希望他回國投資。稍後,唐翔千遠赴新疆烏魯木齊,建成國內第一家合資經營紡織企業——天山毛紡織廠,又回到上海,辦起第一家滬港合資企業——上海聯合毛紡織有限公司。

同在這一年,63歲的全國政協副主席榮毅仁(1978年獲選)受鄧小平之托,創辦中國國際信托投資公司,任董事長兼總經理。這是改革開放後中國第一個對外貿易投資合作的官方背景窗口企業。

這時候,早已離開香港轉赴南美,繼續投資麵粉廠的榮鴻元,已在巴西安享晚年,榮爾仁則自巴西去了美國定居。而無錫唐家“慶豐係”的唐星海,將香港南海紗廠經營得有聲有色,一度獲推選為東南亞棉紡織聯合會會長,晚年將生意移交給長子唐驥千後,於內地改革開放前數年去世。

中國內地再度開放之後,遍布南北美、歐洲及澳大利亞等地的榮家、唐家第三代和第四代,紛紛回國,或投資,或探親,或訪問交流,一時蔚為壯觀。

無錫榮、唐兩家後起之秀中,有兩位曝光率最高。一是榮毅仁之子榮智健,他1978年隻身赴港打拚,後執掌中信泰富公司,成為風頭甚健的香港商界翹楚,可惜投資期貨造成巨虧,2009年被迫辭職;二是唐翔千之子唐英年,商而優則仕,香港回歸後長期出任特區政府高官,但在2012年3月新一屆特首競選中,黯然落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