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天路曆程(4)(2 / 3)

這幅地圖影響頗巨,流傳很廣,且一刻再刻,引起廣泛的興趣。曾自製過地圖的李之藻,在北京見到該圖的新版後,立即接受了其中的地理觀,李氏並因此而成為傳教士的密切朋友。該圖中所展現的世界觀,可以說既包含了地理大發現的產物,也包含有中世紀的神學囈語(如十重天)。過分強調後者的保守性,而忽略前者的意義,是不客觀的態度。我們可以接受如下的假設:如果讓當時西方先進的思想家、科學家來傳播西方文化,那也許能促進中國盡早近代化。但曆史卻不容這類假設成立,它不容選擇地讓中國人以上述方式分享了近代西方文化的一些成就,曆史已經帶有必然性地如此發生了。

除了新的地理科學外,西方數學也是利瑪竇重點介紹用來吸引士大夫的一門科學。中外學者常常交相讚賞的莫過於徐光啟與利瑪竇合譯的《幾何原本》。據利瑪竇記載,1605年他開始從事一項“乍看起來與傳教並沒有直接關係,但實際上對傳教非常有利的工作”《利瑪竇全集》第二冊。這就是翻譯歐氏幾何。經過一年的辛勤工作,譯完前六卷。“太史(徐光啟)意方銳,餘(利瑪竇)曰:‘止,請先傳此,請同誌者習之,果以為用也,而後計其餘。’”《徐光啟著譯集》第五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利氏向中國人交代的未竟而止的原因似乎有說服力,而其真實原因絕非如此:“徐光啟還想把剩下的幾何翻完,利神父認為翻的已經不少,已經達到了目的!”《利瑪竇全集》第二冊。此目的大約是以數學真理向中國人表明天主教是“理性的宗教”,即是在邏輯推理的基礎上建立的宗教。既然認為已經達到了目的,自然可以不竟而止了。由此更可見科學在利瑪竇傳教活動中的策略性作用了。

《幾何原本》在當時士大夫心目中地位極高,也為利瑪竇贏來了應得尊敬。他死後,內閣首輔葉向高之所以為他力爭墓地,也是出於利氏對中國文化的貢獻。《大西西泰利先生行跡》對此有一段生動的記述:利瑪竇卒後,“有內宦言於相國葉文忠(向高)曰:‘諸遠方來賓者,從古皆無賜葬,何獨厚於利子?’文忠公曰:‘子見從古來賓,其道德學問,有一如利子者乎?姑無論其他,即其所譯《幾何原本》一書,即宜欽賜葬地矣。’”見《行跡》,載陳垣校刊《辯學遺牘》、《大西西泰利先生行跡》、《明浙西李之藻傳》合訂本。

利氏還有以下科學著作或譯著:《測量法義》一卷,與徐光啟合譯;《圓容較義》一卷,與李之藻合譯;《同文算指》十卷,署萬曆四十一年西海利瑪竇授,浙西李之藻譯;《乾坤體義》二卷,利氏自著;《經天該》一卷,係利氏與李之藻合譯。

西洋曆法也是利氏等傳教士賴以在中國立定腳跟的重要工具。明末修曆之事雖主要是在利瑪竇死後,由徐光啟在崇禎年間主持的,但利瑪竇生前即以此為申請在北京留居的一個借口。萬曆皇帝也正是因為地圖、傳教士的曆算知識,還有常需修理的西洋樂器及自鳴鍾等,而默許他們留居北京的。利氏在寫給歐洲上司的信中,經常要求羅馬派精通天文曆算等科學技術的傳教士,來中國以科學傳教。

客觀地說,當以利氏為代表的傳教士以科學作為傳教工具時,他們不僅激起了部分士大夫對西方科學的興趣,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一些士大夫甚至皇帝的需要。正是這種需要和被需要的關係,才使以傳教士和士大夫為中介的中西文明的和平對話成為可能。否認這一點是令人難以接受的。當然,必須指出的是,傳教士主要是西方宗教的傳播者,其次,在他們將科技作為“敲門磚”時,才在某種程度上扮演出西方世俗文化包括科學技術的傳播者。因此,在傳播科學的態度和做法上,傳教士們是有變化的。如果說利氏在具體實施科學傳教的策略時,曾與其上司發生分歧,因而在以科學為傳教手段時,走得太遠,被認為有“以手段為目的”之嫌參見劉建《十六世紀天主教對華傳教策略的演變》,載《世界宗教研究》第一期,1986年。那麼,在利氏死後,耶穌會的傳教策略則開始強硬化,傳播科學的熱情有所減退。例如,著名思想家方以智在《膝寓信筆》中談到崇禎十二年他與傳教士畢方濟的交往時,就頗有微詞:“詣之,問曆算奇器,不肯詳言,問天事則答。”利氏在傳播科學時終日乾乾,“隨問隨答”(李之藻語);與畢方濟的“不肯詳言”是有區別的,甚至可以說比照鮮明。這種區別和變化是有原因的。這是因為利瑪竇更能適應中國情況,因而能更有效地利用科學這一傳教工具,但耶穌會的本質決定了它在利瑪竇這種個人因素不複存在以後,必然會較充分地暴露其排斥科學的本來麵目。利氏死後不久,當陽瑪諾代理視察中國諸傳教所時,就曾受命在各所宣布禁用數學及其他與“福音”無關的科學,也不許參加中國的修曆之事。當然,這項命令不可能得到嚴格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