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發起於拉丁姆平原的蕞爾小邦,依靠頑強的意誌,發展其輝煌的文明,而且隨著帝國的擴張,將這種承自於古代希臘的文明傳統由地中海沿岸的南歐向四周播散開,這股力量向北一路擴展到西歐大陸腹地的過程,也就是西歐大陸的羅馬化過程,或者說,是使西歐成為我們今天意義上的西方世界的過程。凱撒在《高盧戰記》中曾繪聲繪色地記載他如何經營高盧,如何與強悍但正處於野蠻狀態的日耳曼人交戰的過程,描繪了他是如何幾度深入不列顛,使那裏成為羅馬帝國屬地的艱難戰役。那恰恰是不列顛地區,也就是今日英國之前身的文明史的開端。此後,羅馬文明的餘波不斷衝擊著歐洲大陸,從中世紀教會史家比德的《英吉利教會史》中,我們發現,羅馬文明向不列顛的深入,不僅是靠凱撒所使用的刀劍,更是依靠了以基督教為代表的和平的文化傳播的方式。這部書就描述了傳教士在不列顛地區的傳教,實際上,這也可以看成是那一方土地在接受羅馬文化的過程中大踏步地實現文明化的曆史過程。
如果我們了解了這樣的曆史背景,也就明白了今日西歐社會的文化之根可以追溯到古代的羅馬的話,我們就能夠理解為什麼白宮的建築美學和美國人的實用主義處事風範可以上溯到羅馬了。同樣,我們也能夠很好地理解當代英國的政治製度也正繼承了羅馬共和製度的基因。布萊爾或卡梅倫首相在擁擠的英國國會裏振臂演講,端坐於四圍長凳上的衣冠楚楚的紳士們仔細傾聽,並不時地發出噓聲或奉獻以掌聲,來表達他們對首相本人觀點的反對或讚許,當我們再從電視裏看到這一幕典型的當代歐美議會製度實踐場景的時候,便比較容易地通過曆史回望,聯想起當年羅馬共和時代元老院裏每天上演著同樣的政治話劇,一樣精彩的關乎國家政治和集體利益的辯論與反駁。每一個曆史事物都是獨特的,曆史上的一幕,不可能原封不動地在日後的某時重演。羅馬的共和製度最後演進到了帝製,而近代的英國則由君主製發展到了立憲製度。我們很容易找到這兩種政治體質的區別,但我們同樣不能忽視的是,正是羅馬文明中的共和傳統,構成了包括英國在內的近代歐美代議民主製度的重要借鑒資源。當年西塞羅和波裏比阿等羅馬政治家都曾認真探討的羅馬國體與製度的問題,也正是當代歐美政治哲學家們所傾力關注的。羅馬人當年的政治理念與實踐,作為一種開創性的政治文明成果,深刻地影響著當代資本主義世界,尤其是西歐世界的政治與社會生活。
說到羅馬政治文明的影響,我們就不難注意到這種影響的另一個顯而易見的例證,那就是羅馬法。今天,我們在法庭的公開審判過程中,常會看到原告與被告之間的控辯,即使是被告,也有對原告指控進行申辯的權利,為申辯得更為有力,被告可以請律師替自己發言,由此充分反映了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的原則。法律的公正性,表現於它對控訴權利的支持,但它往往更能從對被告的保護及其申辯權利的許可那裏,得到更充分的體現。我們上麵提到的律師製度,其淵源實際上就源自於古代羅馬的法律訴訟製度和保護原則。當然,這隻是羅馬法對後世影響的一小部分。如果深究,我們會發現,現代法律製度的所有原則,都能從羅馬法中找到淵源。可以說,羅馬法是一種偉大的創造,羅馬人的帝國最終崩潰了,但羅馬在征服和社會治理實踐中所創造的法律,卻是古代世界最完備、也是對後世影響最為廣泛的法律體係。其體係和分類,不同程度地為崛起中的近代資本主義國家所借用,最為典型的是,《法國民法典》的體係即遵照了其司法體係。像契約自由,像私有權不可侵犯等法律原則,也是近代世界法律體係中的重要原則。更為重要的是,羅馬法的內在思想,即建立於自然法基礎上的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的思想,成了近代社會法治文明的基本信條。羅馬法不但對歐洲有影響,隨著歐洲勢力的擴展,羅馬法的法學思想也隨之在世界範圍內傳播。20世紀初葉,羅馬法取道日本傳入中國,可以說,中國近代的法治建設亦受到了羅馬法的影響。有一位法學家曾經這樣說:羅馬不但是靠武力,也靠法律征服了世界。對這句話可以作雙重的理解和引申。一方麵,在羅馬帝國時代,強大的羅馬軍團開拓了帝國的疆土,令人生畏的武力曾使四方來朝,但武力的作用是有限的,對於征服過來的種族各異的臣民,羅馬法很好地調節其利益關係,使他們能夠比較安心地接受統治,在這個意義上講,羅馬法征服了那個時代的世界。另一方麵,羅馬帝國之後,羅馬法又通過拜占庭人的深入整理與繼續完善,最終成為博大精深的法律體係,然後,隨著時代的變遷,羅馬法典又代代相傳,曆經文藝複興和啟蒙運動,直到今天依然價值不減,從這個意義上講,羅馬法又征服了時間。就像一切有價值的思想文化一樣,它們往往會超越時空,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持續地澤被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