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乘車作了次浪漫旅行——陸路穿過馬來半島。這一帶無處不美,而最使我難忘的是馬六甲。
到馬六甲之前,我先在新加坡、吉隆坡等地停留。先品嚐過了“娘惹”餐,接觸到令人眼濕的“峇峇娘惹”文化。
“峇峇娘惹”不是個民族。“峇峇娘惹”發音是福建話的“爸爸,娘奶”,這是馬六甲地區一個社會群體。600多年前“三寶太監”下西洋時,帶來的工匠役人有些被留下沒回國,在此傳授技藝、開創基業。有他們打底,此後就不斷有華人到此謀生。來者多男性,定居後與當地女性結合組成家庭,久而久之就形成個特殊的群體:男人穿唐裝,女人著紗籠;房屋建築、家具裝飾中國化,語言飲食馬來風。在家族禮儀,民俗風尚中完整地保留著中華文化傳統。
馬六甲最豪華壯觀、最有代表性的一條街,叫“陳禎祿街”。這條街在荷蘭殖民地時代稱作“荷蘭街”。“二戰”中日軍侵入馬來亞,殖民政府的軍隊投降了,華人僑領陳禎祿先生領導當地人民揭竿而起,與日軍艱苦作戰,堅持到“二戰”勝利,又為馬來西亞的獨立而鬥爭。獨立後的馬來西亞政府決定把這條街以他的名字來命名,以紀念他的豐功偉績。
找這條街不用看標牌。在歐式高樓、馬來棚屋間,這條街有其獨特風貌:長街兩側是白牆灰瓦,赤柱石階,前出廊後出廈的中式庭院。門前刻著對聯:“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兩扇大門上寫“河圖”,下聯對“洛書”。進得門去,大廳裏供著關帝君,文武財神,八仙桌太師椅。福建雕漆屏風兩側擺的中國陶瓷古董。有客到來,男主人一身唐裝拱手讓座,至此為止一切與華人家庭無異。但往下就變了。因為端茶敬客的女主人身著馬來“紗籠”講流利的馬來語,並做一手有特色的“娘惹餐”。這就是峇峇娘惹的發源地和聚居區。
娘惹們平時著馬來裝,但有一場合是非穿唐裝不可的,那就是婚禮了。峇峇娘惹婚喪嫁娶,逢年過節,嚴格遵守中華禮俗。迎娶前一天,新郎新娘要先“梳頭”後“拜天公”。頭要請族中兒孫滿堂的“全活人”來梳,一邊梳一邊唱喜歌。唱的是“一把梳得長,金玉堆滿堂;二把梳得深,多子又多孫……”梳完頭,父母各點燃蠟燭,引導新人到神案前。神案上擺著一杆秤,一把尺和五本線裝書。新郎新娘向這三樣物品磕頭跪拜。秤,表示結婚後夫妻二人要平等相待;尺,提醒新人成家之後做事要更講分寸;書,則提示生下子女要叫他們知書達理。
正式迎娶之日,新郎著長袍坎肩,新娘穿鳳冠霞帔,在彩旗執事引導下和吹鼓手的樂聲中,花轎迎娶。新娘下轎先拜天地,後拜高堂,三拜九叩之後將新人送入洞房,洞房是金漆雕花架子床,床上掛繡花幔帳,桌有桌圍,椅有椅罩。一律是紅緞繡花。繡的是團龍彩鳳。
峇峇娘惹遵守華族的敬老傳統,過年過節要給長輩行跪拜之禮,敬茶問安。他們也保留著慎終追遠的祭祖敬神,燒香上供。講究點的擺設三牲,將就些也要四盤八碗。
峇峇娘惹人保持著華人勤勞刻苦品性,繼承了中華文化傳統,從19世紀後期起,不少人在橡膠種植、商業經營領域獲得成功,為馬來西亞經濟發展作出極大貢獻。有的成了富甲一方的望族。他們的發源地既在馬六甲,這裏就成了祭祖聖地。我特地到馬六甲化地先祖的墓地,為我們共同的先人致敬。墓地在鄭和石像和他所開掘的“三寶井”背後山坡上。從明代到清代的墓,大部分都保護得很完整。看來一直有後輩在看守和整修,有的新粉刷過墓牆,碑文也用油漆重填過。
峇峇娘惹後代繁衍,群體擴大,早已突破了馬六甲這塊生存空間。如今在吉隆坡,檳城,武吉南眉,甚至新加坡都有他們的身影。峇峇娘惹的生活方式也有變化。服飾、建築等不再拘泥於祖輩模式,但其風俗、禮儀、家庭製度仍嚴格遵守中華祖風,有些方麵甚至“比純華人還華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