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行李,洗過臉,煮開一壺咖啡,梨華已把若曦接了回來。
這屋子從此便熱鬧了起來,先是互相問好,然後互相詢問近況,後來話題轉到我報錯航班的事情上,便七嘴八舌對我批評起來。
梨華在忙著做飯,叫她們去幫忙。她三人光答應卻不動。梨華說:“你們有什麼要緊事非現在說不可?吃飯再說不行嗎?”
我說:“一個女人三麵鑼,三個婦人一台戲,此之謂也!”
陳若曦馬上說:“對,我們在唱一出好戲,三娘教子!”大家樂得人仰馬翻,梨華說:“那我也先不做飯了,先跟你們聊聊再做。要餓,先吃點蘋果餡餅吧。我接若曦時買的,還熱呢!”
大家提議,幹脆午飯免去,吃蘋果餡餅,喝咖啡,坐在這兒聊天。
下午倒是聊的正事多,主要是安排我的日程。我一共有五個學校要去講學。這裏,麻省和耶魯,耶魯距康涅狄格近。耶魯講完去索處,至於金絲伯格的會隻好婉拒了。因為我這邊幾個大學講完,距他的會開幕還有十幾天,這些天我住在紐約沒事幹。
而西部卻又等我去辦事。去了西部再回來,回國時還要再返回去,未免太折騰。為此我給金打了個電話。金很遺憾。這老頭是個好人,名氣雖大,可窮得厲害。為籌辦這次中國詩歌周,費了很大勁,拒絕他我心中也很不安。
晚上校長回來了,見我們都到齊,非常高興。為我專門開了一瓶白蘭地,並在梨華指揮下親自下廚。梨華一副總指揮的派頭,我看了有點驚奇,後來多走幾家,發現凡娶了華裔夫人的美國人,一般都同時引進了我國“氣管炎”的光榮傳統,便不足為奇了。
五
第二天開始正式的學術活動,在學校開座談會,討論我和若曦的小說。
美國的大學有一點和我們不同,沒有院牆,沒有大門,更沒有穿假警服的門衛,當然更無填會客單、簽字這套手續。車開到一個遊泳池邊,看到許多人在玩水時,我還以為到了遊泳池或體育館。梨華說到了她們教室門口了。我想,他們這麼不重視保衛治安工作,這學校一定常丟東西,還是我們這裏安全。
先到中文係辦公室休息一下,有兩位女士已經早到一步在等我們。一位是張信生,一位是卓以玉。
張信生女士出身豪門,丈夫在西部教書,但她要自強自立,獨自帶著女兒在這裏教書作研究。她的拿手學問是講易經,為人誠摯得出奇,樸實得出奇,風度極高雅。
卓女士我是久聞大名了,早在香港時就從朋友口中知道了這位名教授、女強人的名字,並知道她是黑教密宗傳人淩雲大師的高徒。
淩雲大師在海外,特別是華人社團中,名震遐邇,德高望重,是我們北京人,幼時居雍和宮附近,天生異秉,慧根深遠,被雍和宮喇嘛發現,收入佛門,得黑教密宗真傳,數十年前,為普度眾生,漂洋過海,適彼異土,一燈長燃,佛光普照,信徒日增,化被四夷,度人救世,法力無邊。據朋友介紹,小則卜吉凶,測未來;大則呼風喚雨,起死回生,無所不能,我認識的許多華人學者或夫人,有不少是他的信徒,卓女士道行很深,有半仙之稱,今日一見,果然兩目炯炯,不同凡人。
她在西部工作,今天趕來參加我們的會,有一篇論陳若曦小說創作的論文宣讀,會散後馬上還要去華盛頓參加一個畫展的招待會,所以我們請她先講演。
會場設在一個大教室,到會有五六十人,這在美國已是難得的盛況了,黑板上貼了一張杏黃色的傳單,上邊有個男人頭像,這份傳單一下汽車我就看見過,遊泳池旁的柱子上就貼著有,我沒注意看,現在一看,大吃一驚,上邊印有我的名字。英文我隻認識不到10個單詞,我的名字是頭一個,我悄悄問若曦:“這是畫的我嗎?”
她說:“這是你講學的傳單,不過畫得像李小龍了。”
曹又方說:“便宜你了,至少多來20人。”
我就不再說話。
這會場的布置,和中國差太多,雖說叫座談會,卻是大多數參加者坐在學生席,講台那一麵放一張長桌,會議主持人和我們外來客人坐在台後,麵對聽眾,卓女士講話時倒還正常,等我往中間一坐時,台下笑了起來,我左右一看,不由得背上一陣冷汗往下流。台上一共7人,左邊是陳若曦、張信生、曹又方;右側是於梨華、王渝、卓以玉。6位女強人不僅筆下生花,而且口尖舌利,12隻眼睛往我這兒盯,我的舌頭就有點不聽使喚。我隻好結結巴巴地向聽眾說:“各位看看我的處境,一定會有所同情,一定會原諒我今天講演可能出現的差錯,我相信隻有‘超人’才能在6位女士的監督下正常講話,可我隻是個普通人,寫小說的,我祝願朋友們以後演講時不會落到我這種境遇……”
台下一陣鼓掌,會場活躍起來,下邊談我自己的創作道路,就順暢得多,還得感謝幾位女同胞,在座談中多方為我創造條件,使我能暢所欲言而又避開了麻煩的話題。會議順利結束了。
會一散就送卓以玉去華盛頓,然後回家休息,養精蓄銳,晚上去參加亞馬遜河上的招待會。
招待會的主人,是位猶太裔的美國地產商,紐約著名富豪,他有一隻豪華遊輪,每年春夏兩次舉辦答謝晚會,感謝各界知名人士對他事業的幫助,實際上借此進行社交活動、聯絡感情,請帖本是隻請校長夫婦的,但梨華說我們都去他會格外高興。
從校長家到碼頭,要走好遠一段路程,天黑才到達,主人已80多歲,但身強力壯,毫無老態,戴一個船形帽,穿一身海關服,一副船長服裝束;夫人也年已古稀,看來卻像40多歲,穿一件鱷魚皮大衣,二人站在甲板入口處歡迎賓客。看我們幾個華人同到,梨華又介紹了各人的身份,老夫婦十分高興,特別感謝校長為他帶來的尊貴的客人。
我們先參觀了一下船,這船上中下3層甲板,按同樣模式布置成3個客廳,一樣的餐桌,一樣的燈飾,在同一個位置上安排下同樣人數的樂隊。中國人講究不偏不倚,我們選擇中層甲板一個靠近樂壇的桌子坐下,取來飲料食品,海闊天空地神聊一通,有兩個題目聊得最久。一個是關於中國人的“風症”,什麼事都會成“風”。大陸上甩手呀,氣功呀,特異功能呀,家用電器,一哄就是一陣風,台灣也不示弱,前兩年興吃蘑菇,就處處蘑菇,餐餐蘑菇,直吃到看見蘑菇就想吐,這才罷休;近來又看風水,紫微鬥數,玩古玉,炒股票,真是一風未住一風又起,她們偶爾回趟台灣,要被看成土老帽兒,因為趕不上風氣!
第二個題目關於西藏,近來達賴在美國發動宣傳攻勢,美國人被說得大動“惻隱”之心,達賴的人開演講會,門票賣40美元一張座無虛席,若曦去聽過一次,講什麼呢?說中共政權殺死西藏人120多萬,若曦提問:“西藏一共有多少人口?殺死這麼多人還剩下幾個人?”演講的人答不上來,一些美國人卻噓陳若曦,說她有意為中共辯護。幾個有愛國心的華裔人士,自備經費去西藏考察,回美國作演講介紹真相起了不小作用,他們為進一步做好這件事擬請西藏作家訪美,現身說法介紹一下情況。
看到我們總坐在那兒不動,美國朋友好奇怪,便邀我們下場跳舞。我們便離開桌子,跳狐步、跳倫巴、跳迪斯科。最有趣的是樂隊指揮領導全場跳集體舞“雄雞”,把手舉在頭上作冠子,彎著身,弓著腿,一邊邁步一邊唧唧叫。
散會時已是午夜,主人親自把客人送上碼頭,再次對我們光臨表示感謝,我們開車回家時卻出了岔子——於梨華的車在後邊,不知拐哪個彎時她又走丟了。
好容易找到梨華,把車開到家門口,大家說:“感謝上帝,總算平安到家了。”
我說:“先別高興,我覺著不那麼平安。”
她們問:“怎麼了?”
我說:“我的皮包忘在船上了。”
“裏邊有什麼?”
“有護照。”
這一下又炸了窩,大家趕緊下車打電話。電話打到碼頭,碼頭說船已開走了,隻好等天亮打電話到地產公司,打聽遊輪的去向。
校長說:“你們安心睡覺吧,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六
第三天一早,梨華又囑咐校長一遍,叫他派人去找我的皮包,我們仍按計劃進行我們的活動。
上午張信生女士陪我去拜訪了此地作協主席;下午我在梨華的課堂上給學生講了課,然後又為教師和研究生們作了個關於中國當代文學狀況的演講,兩次講演成功失敗都各占一半。凡講到理論部分,美國人都冷漠;講到具體例證,他們就活躍起來。聽眾中有不少華人,台灣來的和大陸來的都有,台灣學生提問專注於藝術方麵,倒是大陸學生總想問點敏感性政治題目。我的回答是勸他看《人民日報》海外版,那上邊比我說得清楚。
晚上校長為舉行家宴,學校派來兩名廚師和兩位女服務員。我們回到家時,菜都準備好了,可是校長卻不在,梨華大為生氣,說馬上客人就來了。他上哪兒去了呢?不一會兒,校長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笑著說:“抱歉得很,我回來晚了,我給鄧取包去了,這是個人私事,我不能派公務人員去,隻能下了班我自己開車去,現在好了,大家可以安心說笑了。”
我除了向校長致謝,實在不知說什麼好。
晚會到了幾十個人,和我談得最久的,一位是與辛格合作寫劇本的女作家,一位是東歐某國前駐越南大使。女作家對幽默文學有研究,和我討論中國幽默與西方幽默的異同,大使先生到過中國,對中國懷有友好情誼,我也到過他的國家,自然話題就多些。
為了禮貌,我特別稱讚了兩位廚師,我說:“今天的菜真好吃。”女作家說:“聽說校長夫人的中國菜更好吃,可惜那是校長的專利,別人很難吃到。”我告訴她:“校長夫人的菜我已領教了好幾天了,如果她不是我的同胞,我真想說她學中國菜學得很像了。”
女作家說:“這是中國幽默。”
七
第四天送走了王渝,張信生女士開車帶我們去看紅葉。
美國的紅葉,不像北京西山,一點一點,也不像日本奈良,一片一片。而由北往南,幾百裏方圓海潮一樣鋪地而來,匆匆而去。
我們跑出去很遠,我懷疑已出了紐約州的範圍,登上了一座小山。山頂還蓋上一層新雪,天朗氣清,望下去從淺紅、金黃、杏紅到紫紅,一片錦繡的海洋,令人心曠神怡,但山風陣陣,頗有寒意,拍了幾張照就下山了。在附近一個“麥當勞”吃快餐當午飯。
飯後閑談時,信生女士要為我看一下手相,信生女士也是淩雲大師的信徒,雖不及卓女士有半仙之譽,但人們稱她是:“四分之一仙。”我本不大想看,我想,如果看得不準,白搭時間;若看得準更糟,比如好運到來之前天天盼著多急人。反過來,若看出我幾年後會交厄運,我先知道了又會天天犯愁,豈不把眼前的歡樂也錯過了?但信生女士誠摯可信,我不由得把手伸了出去。
不看則已,看後她說出一番話來,不由我不認真了。
她先說我過去,說得很準,準得可怕;又說我未來,我謹記在心,不敢大意。至於什麼內容,事關天機,又有個人隱私,我是絕不對外人講了,隻是這一夜又睡得不大安穩,次日起來,由梨華、信生、又方3位押解去馬薩諸塞時,一路上頭腦都不大清楚。
八
到麻省去又是浩浩蕩蕩一大隊人,除去王渝已回紐約外,梨華、若曦、曹又方和張信生全一起前去,說是陪我,其實她們也借機會玩玩,雖說都在美國,紐約距馬薩諸塞也不遠,平時各忙各的工作,來往機會也並不很多。
從奧伯尼到麻省,一條大路直往正北,這時楓葉正從北往南紅過來,一路上我們就走走玩玩,足走了三個多小時,路邊景色越走越紅,麻省大學就像紅葉海洋中的一片小島,這地方和奧伯尼一樣,仍分不出城在哪裏,大學在哪裏,梨華開車在前邊帶領大家轉了許久,像是在城裏轉也像是在大學校園內轉,忽而在古典、現代、超現代各派建築樓群中穿行,忽而在火紅、金黃、翠綠、彩色斑斕的樹海中漂流,最後承認無法找到鄭清茂家了,便把車開到一間賣意大利皮劄店前,派又方進去打電話詢問,又方回來高興地說:“鄭清茂家就在我們旁邊五十米外,他在自家窗口看我們半天了,想看看我們到底還想往哪裏轉。”梨華就說:“我說我不會把路領錯,你們不信,怎麼樣?我們到他家門口了吧?”又方按問來的路線指揮著把車子掉個頭,拐個彎,就看見鄭清茂拉著兩條狗迎麵走了過來,我們要停車,他連連搖手說:“你們先到家去,秋鴻在等你們呢,我得先陪狗去散步回來再陪你們。”
在美國,遛狗是件大事,狗在家庭中的地位,大概相當於中國的獨生子女,甚至還有過之。美國有狗旅館,狗醫院,狗托兒所,狗學校,狗賓館,狗殯儀館,有專為狗做時裝的時裝店,有專為狗作美容手術的美容院,律師們不時還要出庭為狗作辯護,有時狗官司從地方法院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去,曾經有位參議員在最高法院為他的狗打官司時向大陪審團發表了一篇演講,題名為“狗的禮讚”,演講後得到一片掌聲,於是當地人就為他的狗樹了座紀念碑,把這演講詞刻在碑上,至今這碑已成了密蘇裏州的一景。由此可知,在美國到了遛狗時間,把客人放下先去照應狗,誰也認為理所當然,沒有人會對此有異議,於是大家就對清茂說:“別客氣,您快陪著狗先去遛吧,我們會找到。”清茂往身後一指道:“找什麼,就在這兒。”抬頭一看,原來樹後就是他家門口。
清茂的夫人秋鴻正在門口等我們,仍然是那一套程序:車子停好,先領我們看好各自的住處,然後聚到廳裏喝咖啡神聊,一般客廳和餐廳都靠著,所以女士們可以一邊聊天一邊準備晚飯。
鄭清茂的家是二層樓,一進門就是樓梯的中間,往上走一半是上層,往下走一半是下層。清茂的家從家具到陳設都有濃鬱的日本風味,隻是門口和樓梯轉角處掛了許多風鈴和鏡子,是地道中國產物,這是受淩雲大師指點用來驅凶辟邪、招財迎喜的。他們夫婦和大師是朋友,不同於師徒關係,以前大師不那麼忙時,還常到他家來做客,大師一來,前呼後擁,總要跟著雙位數的門人信徒,一時鄭家熱鬧非常,很有節日氣氛,有次大師來時,恰好半仙卓以玉女士在此。她一見大師,立即行五體投地參拜大禮,口中念道:“參見二哥,我的一切都是二哥給的……”使清茂夫妻看了十分感動,作為朋友,秋鴻曾數次陪大師出遊過,她告訴我確實親見過大師呼風喚雨的本領,有次在印度,大師與印度僧人盤法,大師手中握著朱砂和糖食,雙眼微閉,念著咒語,霎時間飛沙走石,隻見幡杆上旗幟呼啦啦擺動不停,那印度僧人認出是神來臨,趕緊下拜……不過大師一向謙和,從不許人叫他師父,隻準人稱他二哥,所以卓女士口稱二哥。
他們在做飯,我插不上手,看到一個盤裏有幾個蔥頭似的東西,便想幫著剝皮,秋鴻一看忙說:“你別亂動,那是我買的水仙花。”我問:“水仙花怎麼這個樣子?”答曰:“美國的水仙就長的這個模樣。”這時兩條狗先後躥上來了,隨後清茂也上了樓。他倒了兩杯酒,我們就坐在一邊閑聊。清茂是道地台灣人,中學以前受日本教育,中文是光複台灣以後才學的,不久就寫起小說來,而且滿有成績,大學畢業後到美國留學。學的是曆史。此後就在美國教書,從此也就放下了寫小說的生涯,中、日、英文都一樣的運用自如,他教的是中國文學和中國曆史,平日生活,社交用英語,而使用的許多資料又都是日文的。有次我和他在一個餐館吃飯,餐館小姐為了表示歡迎,唱起日本小調來。每唱一個他都跟著哼,許多幾十年前的歌曲,連現代的日本青年都不會唱了,他還會唱。他學問廣博,在美國學術界有蠻高的聲望。但還沒熬到終身教授的檔次,這教席仍不算十分穩當。前兩年,麻省大學換了位領導,是位少數民族,就碰到場危機。因為這位領導要在學校擴大他那民族的學科,便宣稱中國文學曆史等課程沒有存在的必要。想由此擠出經費來實現他熱愛自己民族的計劃,過去我們對美國的少數民族和有色人種受的苦難,介紹不少,記得黑人教士馬丁路德·金被刺身亡時,我們的領袖還發表了極為動人的聲明。每當我們談到全世界被壓迫人民和被壓迫民族是我們最可靠的朋友時,當然把美國少數民族朋友列在其中。從美國國內角度來看,華裔美國人和其他少數民族,有著共同利益,按理說中華文化也是會得到支持的。不料世界上的事常常和我們想得不完全合拍。偏偏是這位有色人種的領導人,向華人文化使出了殺手鐧。隻是這件事牽扯的麵太大了,引起了美國所有中文學者的憤慨,大家聯名寫呼籲書給國會才把中國文化在美國大學中的地位保留下來。鄭清茂也才保住飯碗。
清茂是極有風度也極有修養的人,談什麼都不慍不躁。談到這件事時也仍然感慨多於憤怒。他說民族偏見不隻是大民族有,少數民族也有。那位先生是想多擠出點經費開展他那個民族的文化研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中國學者在這裏受到不公正待遇是常事,許多學校中國老師教的學生出來當了係主任,當了研究室負責人,而老師仍然在學生領導下當他的教員。這是屢見不鮮的。他已投身教育多年,無法再改變,隻能認命。他不明白有些在國內極為有成就、有名氣的作家、詩人,何以要放棄在國內的優越地位,上這裏來改行謀生。想來總是有難言之苦吧。
在家政管理上,秋鴻看來比於梨華要強得多。這晚上她做的一頓中國飯,是我從出國後吃得最好的。有醬菜、什錦火鍋,還有海鮮,而且喝了地道的功夫茶。我國台灣近來受日本茶道影響,也在喝茶上下功夫了,成套的茶具中,除了壺、碗,還有一套聞杯。茶先倒進聞杯中,端起來嗅其芬芳之氣,觀其柔美之色,並欣賞茶具之精,然後再倒進飲用的杯中,輕輕啜飲,很有興味。我們國內出口的茶具,似乎至今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喝茶時當然伴隨著聊天,這天聊的主要內容是不久前秋鴻隨淩雲大法師去中國朝聖的情況。大師不久前曾去過西藏,隨後又去了北京和西安。大師到天安門上去看了一下,說比起來西安比北京的運氣更好些,北京有些不良現象,其中之一是北京青年人頭發留得太長,把運氣壓住了,應該勸北京青年不要再留長發。改革開放的成效會有更明顯的成績。
九
清茂家待客的規矩是,早餐客人自便。他把冰箱的位置,灶具的開關方法,各種食物放置的地方全向你交代清楚,早上起來你愛吃什麼自己動手。因為他們夫妻是要遲起的。我起床後照例先出去鍛煉,平時是打太極拳或練氣功,到一個生地方就借此機會漫步閑遊,這天我就觀看周圍環境。清茂的家是坐落在一個小山穀裏,這山穀裏共有兩戶人家,另一戶是位很有名的詩人,哪一派的已忘記了,我出門時他正掄著把掃帚打掃落葉。山上樹很茂密,金黃和褐色的葉子落滿山道。工作量很大,但看得出他幹得很有興致。見我出來,很友好地笑了一笑,衝我說了一大串話,大概是說我的朋友清茂起得太晚,看不見這落葉繽紛景色有點可惜。我回答說:“古得毛寧。”因為我不會說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