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序(2 / 2)

清代湖湘才子湯鵬(1800-1844,字海秋)狂名滿天下,他說:“狂者之誌,有進無退也。”他與人打賭,猛飲大黃藥而死於盛年。曾國藩作《祭湯海秋文》,道是“狂名一鼓,萬口囂囂”,可見狂名之立,為世所忌,並不是什麼好事情。龔自珍的狂,是“狂來說劍”的狂,一個“說”字,即將書生的底細泄露無遺。辜鴻銘的狂,是“立異以為高”的狂,對付洋鬼子和假洋鬼子,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招法相當管用。黃侃的狂,是背叛禮法的狂,為此他張揚個性,逾越邊界;劉文典的狂,是自負太過的狂,猛吹牛而皮不破,堪稱一絕。梁漱溟的狂,是“一代直聲”的狂,為農民爭取位置,公然頂撞領袖,非大仁者、大勇者莫能開口。他們的狂法全然不同,內裏的精氣神則貫通如一:為了開心顏,決不摧眉折腰;敢於講人話,哪肯俯首帖耳?

王國維的七律《曉步》頸聯為:“四時可愛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狂人多半有赤子之心,赤子不畏猛虎,乃是性情使然。世人側目而視,以為他們偷吃了熊心豹子膽,倒真是莫明其妙的念頭。

一個社會,倘若腥、膻、腐、惡更吃香,更走俏,狂人就勢必轉型為烈酒、胡椒和芥末,沒有他們,“佳肴”肯定難以下咽。一個地方,倘若池、塘、丘、壑更養眼,更悅目,狂人就勢必升格為江流、嶽峙和雲飛,有了他們,“美景”還能剩下多少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