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緣分與猿糞
我鎖著眉頭回到興華門時,魯直已經在原地兜兜轉轉不知繞了多少圈,見到我的同時頓時跳起腳萊,拉住我好一頓臭罵。不外乎什麼“宮廷重地,步步殺機,你以為這是你家後院?”“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等得都快石化”之類的話。
我心裏有事,隨他說什麼爺不回話。他說了一陣見我沒反應,甚覺無趣,又拉拉我的衣袖問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馬上做出一副天塌下來有我撐著的神氣表情。有那麼一瞬間,我有種想說什麼的衝動,但也僅僅是衝動,腦袋馬上又清醒過來。於是朝他笑笑,道:“沒事!”
魯直突然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自從那天晚上從皇宮回來,魯直就沒有再跟我說過一句話,連看著我的眼神都是疏遠的,冰冷的。我自然知道其中的緣由,可這些事情怎麼能隨便說出去。一個顧宰相我已經惹不起了,更何況裏頭還牽連著當今小皇帝。
我隻是個小賊,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曲池邊上買幢房子,過著無憂無慮吃穿不愁的悠閑日子,沒事兒唱唱小曲兒,逛逛青樓,那些亂七八糟的皇宮呀,朝政呀,我連半點興趣都沒有。若不是為了找回雙龍碧玉匙,我早就揣著那批金銀財寶溜得遠遠的,顧老賊想找我都難。
一想到這裏,我就對那小賊恨得牙癢癢。你說那廝扯什麼東西不好,非要扯我那寶貝。我秦漓一向心胸寬廣、氣度如山,原本連他襲胸的罪責都不打算追究了,可他卻偏偏給我惹出這等禍事來,這不是非把自己往死裏逼嗎?那小子最好天天燒香拜佛求佛祖,別讓我再遇到,否則,肯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以老頭子的名義發誓!
九月最後一天是太後大壽。魯家一門皆是朝廷官員,連老子帶兒子加女婿全都盛裝打扮,準備進宮賀壽。魯直那小子還在跟我鬧別扭,一直不肯離我。我也跟他幹耗著,不主動找他說話。魯家人對我這不起眼的小書童並不看重,除了魯老爹還算客氣,其餘幾位少爺夫人都沒拿正眼瞧過我。那小七少爺更是視我如蛇蠍,一雙眼睛帶著刀子,唰唰地恨不得把我全身上下淩遲一遍。
六少爺不發話,我自是沒有跟去的理由。再說了,這麼大搖大擺地進宮,少不得要碰上那顧老賊,若被他認出來,我不就隻有死路一條了嗎?還有那後宮裏上上下下那麼大一群,以前可沒少吃我苦頭,雖然那時候我易容改裝,可真要麵對她們,心裏還真不自在。
魯直換了官服,上著赤羅青緣,銀帶鈒花,由黃、綠、赤、紫四色絲線織成盤雕花錦綬,下結青絲網,銀鍍金綬環,奶奶地好不威風。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一邊捧著書一邊偷看。這小子難得如此肅穆,看起來像是忽然成熟了好幾歲,讓我有些不習慣。
管家已經在門外使勁催了,魯直看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徑直走出門,頭也不回地。我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裏忽然有些酸酸的。
人一走,院子裏陡然靜下來。魯直那混球還真把我一人扔在這諾大的閣樓裏。孤寂。冷清,獨自一人望著窗外漆黑的天,淒涼一絲一絲滲入我的心。一想到魯直那小子在公裏頭吃山珍海味,看美女如雲,聽絲竹評彈,日子過得多麼逍遙快活;可我卻被甩在這大院深處,對著天空陰沉的烏雲,喝著幹巴巴冷冰冰的濁酒,人生的境遇為何如此不同。我想,我是不甘心的。
有吳老爺子的接應,我進宮就像吃飯喝水一般簡單。宴會在晟平殿舉行,遠遠地就聽見那方聲浪喧天,燈火照亮了半邊天。我穿著小太監的衣服一邊遛達一邊心道,連皇後都不見了,老太太還這麼能折騰,真不知他們心裏怎麼想的。
宮裏的禦花園共有兩處,一處在太後的欽安殿後,另一處就是如今我遛達的地方。雖然吳老爺子肯幫忙,但這件事情辦起來實在麻煩。我總不能問他,您老知道這後宮裏頭有哪位娘娘不守婦道紅杏出牆麼?老爺子要怎麼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