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地理條件和地緣政治的製約(1 / 1)

中國人之所以沒有參與地理大發現,還受到自然地理條件和社會地緣政治環境的製約,這是中外論者最為習焉不察的一個重要原因。

從自然地理條件來看,中國以東是全世界最大的太平洋,從中國橫渡太平洋到美洲的距離是從西歐或西非橫渡大西洋到美洲的距離的將近三倍。例如,從上海到聖弗朗西斯科(舊金山)的空中航線距離為10550公裏;而從紐約到倫敦為5560公裏,從紐約到巴黎為5840公裏;又如,從上海到巴拿馬城的海上航線距離為8570海裏,到加拿大溫哥華為5110海裏;而從巴拿馬的科隆到倫敦為4720海裏,從紐約到荷蘭鹿特丹為3270海裏。所以,中國缺乏參與地理大發現的理想的自然地理條件。

澳洲離中國相對較近,中國人發現澳洲相對不太困難。但澳洲和中國之間隔著東南亞、南洋這些文明地區。中國人要發現澳洲就得先征服和或控製東南亞、南洋地區,或至少就得先在這一帶建立勢力範圍、殖民據點、商站等。而要控製和征服文明民族比征服或教化蠻族困難得多,控製和征服與自己處於同一社會發展階段的人民和民族就更困難了。當然中國人並沒有這樣去做。

從社會地緣政治條件來看,中國15-17世紀為明代。明朝的北部是韃靼,西北部是瓦喇,東北部是女真各部,西部是烏斯藏,西北部瓦喇與烏斯藏之間是突厥(哈薩克)化的帖木兒後裔政權亦力把裏。盡管今天看來它們是中國的少數民族建立的地方政權,當時卻是獨立的、或半獨立半藩屬的民族政權。蒙古族的韃靼和瓦喇長期與明朝處於敵對戰爭狀態。“終明之世,邊防甚重,東起鴨綠江,西抵嘉峪,綿亙萬裏,分地守禦。”明朝不得不置“九邊”,築長城。今天還雄姿猶存的長城便多半是明長城。雖1571年明與韃靼媾和,俺達汗受封為順義王,實際上仍獨立自主。瓦喇(各部)則一直是獨立國家。新疆地區的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和其他少數民族皆“地大者稱國,小者隻稱地麵”。有的是獨立自主,有的接受明朝的策封,處於半獨立半藩屬狀態,有的受蒙古統治;有的與明朝友好,有的則敵對。1529年,由於獨立的吐魯番興起並與明朝開戰,明朝放棄哈密等七衛,退守嘉峪關。東北的女真族16世紀時處於自治狀態,與明朝的關係是貿易和戰爭交錯進行。1616年女真族建立後金,與明朝斷絕了關係並彼此處於敵對戰爭狀態。中國北部、西北部、東北部、西部的這些少數民族也都有自己的民族語言、民族文字和民族宗教。他們操蒙、維、哈、滿、藏等語,寫蒙、維、哈、滿、藏等文,信喇嘛、伊斯蘭、薩滿等宗教。他們與講漢語、寫漢字、主要信儒教的漢族,與在明朝直接統治、管理下的其他少數民族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中國以北可供發現的廣大地區是北亞和北冰洋。中國人要去發現它就首先得打敗、統治韃靼、瓦喇、吐魯番和後金等,控製這些地區。就如同葡萄牙、西班牙要從事地理探險和大發現就首先得打敗、驅逐伊比利亞半島上的阿拉伯一摩爾人、穆斯林一樣;也如同俄國人要發現北亞和北亞沿岸的北冰洋地區、開辟北方新航路,就首先得打敗金帳汗(欽察汗)及其分裂後的各韃靼國家,擺脫它們的統治和控製,進而去控製統治它們,從而取得發現北亞的前進基地;也如同荷蘭人要參與地理大發現就先得推翻西班牙的異族統治一樣。但終明一代明朝都受到北方遊牧民族的嚴重威脅:初期有元蒙殘餘勢力卷土重來複辟的危險,前中期有英宗皇帝被俘的土木之變,中後期有韃靼軍寇掠京師的庚戌之變,後期有女真後金南侵的嚴重威脅,最後明朝終被滿族(女真族)建立的清朝所滅。到17世紀末,當清朝統一了全中國,控製了東北、北方、西北的各少數民族地區,滅了台灣奉明朝為正朔的鄭氏政權(1683年),獲得了參與地理大發現、特別是發現北亞和北冰洋的前進基地和地緣政治條件時,卻已為時晚矣。此時地理大發現已基本完成和結束,北亞和北冰洋已被俄國發現,並捷足先登並入了版圖。中俄之間已經接壤並開始了邊境武裝衝突,1689年雙方簽訂相互承認領土和勢力範圍的尼布楚條約。中國北方已沒有什麼地區可發現了。

在中國(及其地方少數民族政權)以西、以南、以東北,即中亞、南亞、東南亞、東亞,早已是文明地區,已建立了封建國家,相互間也早有了聯係。因此中國周圍幾無可發現的地區,也無可開辟的新航路新陸路。可見,中國缺乏參與地理大發現的社會地緣政治環境和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