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縣糧庫坐落於縣城東北府,是糧食統購統銷政策實施後國家投資建設的國有糧庫。有人提議就叫小小縣糧庫,縣長鄧華認為,小小縣這名字起得太沒有戰略眼光,這裏雖然人口稀少,但縣城麵積大,960平方公裏,恰是全國領土麵積的萬分之一。全國有兩千多個縣,小小縣的轄區麵積排名靠前,除保護濕地外,可開荒麵積潛力很大,號稱北大荒腹地。近年來,關內來移民開荒的越來越多。早在1947年,毛澤東同誌提出“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試辦軍墾農場成功,據可靠消息,8字打頭的鐵道兵部隊,辦了十多個農場取得成功,準備要開發建更多的農場,可以預測,這裏將是共和國重要的糧食生產基地。縣城名為小小縣,更名很費事兒,這糧庫應起名叫小小縣大大糧庫。省政府支持這一項目的投資計劃,設計了占地百萬平方米可儲存百萬噸糧食的共和國第一大糧庫,糧囤、院牆、曬糧場水泥地麵的鋪設都是時下一流的。
吃完早飯,大杜踩著上班的鍾點,興致勃勃地朝大大糧庫走去,心裏充斥著滿足感。小時候,因為能吃,老爹看不上自己的話一傳出去,那些詞兒像被烙在了自己身上,什麼“沒出息”、“饞”、“餓死鬼托生的”等等,他自己也覺得比別人矮一截。當聽到有人說自己能吃沒出息,長大了肯定要飯吃,拎打狗棍子都不一定知道拎哪一頭,他心裏很是氣憤,可如今,能當上縣糧庫的保管員,像上了天堂一樣,簡直太美了。
他一進寬寬的大門口,祝道遠就跑過來緊緊抱住他說:“一上班,許局長就通知我,說你到這裏來當保管員了,把我高興得呀……”
大杜鬆開他說:“你小子真歡迎吧?”
“這話說的!”糧庫副主任苗莊,一步趕上來說,“祝主任一得到消息,見人就宣傳說,看以後誰還敢欺負咱們糧庫……”
祝道遠說了句“就是呀”,剛向大杜介紹了苗莊幾句,大杜就伸出拳來對準祝道遠肩頭就是一拳:“嗬,出息了,當大主任了。穿開襠褲時,跟在我後頭玩都湊不上手,現在成我的領導了!知道我回來了,怎麼不去看看我,敘敘舊呀?”
“我真想去呀。”祝道遠說,“我去了,走到你家門口,聽到院裏人太多,就回去了。我在路上碰著你娘還說了呢,請你到我家吃飯,你娘說剛回來事兒多,以後吧。”
大杜想起來了:“喲,我娘是說過一句。”
苗莊催促說:“到辦公室去說吧。祝主任,你陪杜保管,那邊收公糧太忙,我過去看看。”大杜主動和苗莊握了握手,這才發現,前麵糧囤區牛車、手推車排了一長排。祝道遠說:“全省各地連受兩年澇災,咱們小小縣今年收成也一般,農民交公糧的積極性還是有,翻身不忘本呀。”大杜高興地說:“好啊,這樣,我們就盼著能吃飽肚子了。”
祝道遠帶著他朝辦公室走去,說:“聽說你還是那麼能吃,但大家都不像以前那樣說你了。部長都關照你,我們更得高看一眼了。”
“胡說什麼?我們都是在小木河村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大杜說,“你小子肯定記得,咱倆一起上山下兔子套兒,我偷吃了你一個大餅子,你要和我拚命。”
“哈哈哈……”祝道遠大笑一聲說,“記得,也記得我倆正吵著,突然躥出來一隻大灰狼,我嚇得尿褲子了,你立馬蹲下,讓我踩著你肩膀上樹,然後你一縱身也上了樹。那大灰狼猛地一躥跳,隻咬住了你的衣角,衣服撕壞了。你趁機又縱身攀上另一個樹杈,那大灰狼瞧著這兩塊大肥肉隻好幹瞪眼了。要不咱倆早都變成狼屎了。”
大杜一側身又給了祝道遠一拳:“嗬,你小子還記得這麼清楚。”他很願意回憶這些孩提時的往事,之前還和家裏人打聽過祝道遠的消息,沒想到湊到一起了。
祝道遠比大杜大六歲,長得很挺拔,帶有英俊氣,大杜說:“你可不是小時候那大姑娘樣兒了,那時候,大家都叫你祝英台。喂,你去參軍,在什麼部隊呀?”
“第四野戰軍,”祝道遠說,“主要參加了圍困長春的戰鬥。對了,你們親家許金倉的擁軍糧,我都享受到了。”
大杜隻是“噢”了一聲,不願意多說這個話題,就沒接茬兒。論說,許金倉給圍困部隊送糧,這是好事兒。可是一聽是他做的,大枉心裏就覺得別扭。
祝道遠把他領進一棟紅磚房,打開第一個房間的門,把鑰匙送給大杜說:“這就是你的辦公室,離門口近,辦事兒的人找你方便。”
“嗬,”大杜新奇地接過鑰匙說,“我以為保管員就是腰上掛著一串鑰匙,進糧開倉,出糧開倉,隨時拎個賬本子呢。嗬,真闊氣,還有辦公室呀。”
“可不是那麼簡單,”祝道遠說,“保管員,保管員,既保護又管理,各種糧的儲備數,進進出出的數字都捏在你手裏呢……”
大杜邊聽邊打量著這間辦公室,辦公桌、文件櫃、電話等,在他眼裏真夠氣派的。
祝道遠說:“我感覺你好像記賬吃力吧?我可以再給你配個助手,你把關就行。”
“用不著,用不著。”大杜連連推辭,“我先幹幹看。”
接著,祝道遠翻開一個大賬本說:“保管員這工作實在太重要了,自從出了事兒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我自己兼著呢。這回,你來了,太好了,我就放心了。”
大杜打量著辦公室,聽著祝道遠的話,覺得自己的分量重了不少,謙讓一下對祝道遠說:“祝主任……”他剛一開口,祝道遠便截話說:“什麼主任不主任的,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可能在部隊沒得到晉升的機會就複員了,論起來,你比我功勳卓著,晉升機會該比我多,你就還叫我祝哥。”大杜說:“這怎麼行,下班了,咱願意怎麼叫就怎麼叫。在單位,你就是我領導。”
祝道遠笑笑:“聽社會上把你傳的,我還以為領導不了你呢,準備辭職讓你幹,沒想到這麼服管,看來這個主任我還得幹!”
“你小子說什麼呢?”大杜又給了他一拳說,“我有那麼倔,那麼驢嗎?”
祝道遠說:“你是不知道,不光是說你驢,把你都說神了。戰場上的事兒,林副部長的事兒,還有北京小姑娘跟著屁股追來的事兒……”
“好事兒讓嚼舌根子的人一傳,就都七扭八歪了。”大杜嘿的一笑問,“有沒有議論媳婦丟了的事兒?”
祝道遠不好意思地說:“有,當然有了,小小縣還有比這事熱鬧的嗎?”
“就是啊,還他媽的神呢,我怎麼沒覺得神的滋味兒,隻覺得丟人,”大杜大吸口氣說,“當回兵,他媽的,丟什麼都行,把媳婦當丟了。”
祝道遠連忙岔話說:“不說這個,剛才你想問什麼?”
“本來不想問,又一想,和我這個崗位有關係呀,”大杜說,“我在林副部長那裏聽說,回來也聽了一句半句的,許家老爺子那20萬斤糧票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這事兒呀,我本來就再也不想提了,你們都是親家了,不過既然你這麼關心,那就和你說說吧。”祝道遠情緒很低落地說,“統購統銷一開始,國家就宣布個人不準再經營糧食,許金倉第一個表態讓他家老爺子把‘許家糧行’的糧食都按國定價錢交給糧庫,老爺子也表現得非常痛快,交了20萬斤糧食,但他提出要糧票不要錢,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就請示縣委書記。張書記是個大老粗,沒文化,鬥大的字認不了幾個,他有些猶豫,覺得這樣的話,許家不吃虧了嗎?那老爺子一磨嘰,一講他的道理,張書記就同意了。”他停停說:“那時,保管員是許家福。收到入庫糧食的20萬斤後麵多了一個零,成了200萬斤,張書記還稀裏糊塗簽了字。他們去糧食管理所領糧票時,俊俊感覺不對,這麼大個數字就是把所有糧票領空,也還不夠,便去糧庫對賬,許家福說是筆誤。當時俊俊對支付這20萬斤糧票也有疑問,最後張書記又說了些理由,俊俊也就走了。當天晚上,你知道,咱這裏冬天天短,到了下班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許老爺子用麻袋背著20萬斤糧票回了家,說是半夜從院牆翻進他家兩個蒙麵大漢……”
大杜聽到了這裏忍不住問:“我到北京,林部長一說,我都明白了這糧票的用途和意義了,這不等於糧食還是許老爺子的嗎?這個張書記迷糊到什麼程度了,怎麼就簽字呢?”
“哎呀,我不是說了嗎?工農出身,土改幹部,沒文化,扛不住許家老爺子花言巧語磨嘰。”祝道遠說,“當時,俊俊就提出來這個問題,國家、省裏來人辦案時表揚了俊俊,涉及此事其他人該撤職都撤職了……”
大杜又忍不住問:“張書記怎麼處理的?”
祝道遠說:“省專案組一到,張書記就覺得問題很嚴重,他本身又有心髒病,一下子暈倒了,再就沒起來。”
大杜總是忍不住:“我們這個小小縣城,搶糧票的人就沒抓到?搶的時候是個什麼情景呀?”
“好多人作證。”祝道遠說,“許金倉從省裏開會回來發現,許良囤和家裏人都被綁在了樹上……”他講完之後歎口氣又說:“我也受了黨內警告處分,好在當時我反對這事兒,隻是沒有阻止住。”
大杜氣憤地說:“那些專案組都是什麼人?”
“國家糧食部的。”祝道遠說,“還有省公安廳刑偵大隊的,是一個聯合調查組,在這裏待了一個多月,至今案子還懸掛著。”
大杜很氣憤:“就這麼幹掛著?”
“不掛著那怎麼辦?我雖說挨了處分,還是屬於被信任的人。”祝道遠說,“專案組找到俊俊談情況,隻掌握了兩點線索,一是去省裏領這些糧票,俊俊第一個解捆清點,上麵有她的指紋,專案組也做了樣本,除外,糧票上還有批號,如果這批糧票近期流通,就是最好的線索,專案組也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全省糧店、糧庫、飯店、副食品商店都發了通告。第二點,俊俊說她把糧票鎖進保險櫃前放在辦公桌上,不小心碰灑了桌上的墨水,其中靠桌麵的四捆糧票邊沿,都染上了藍墨水……”
“喂,我說祝主任,”大杜聽不進去這些,截斷他的話問,“那個許金倉局長當時幹什麼了?”
“當時,許局長去省裏開糧食征購工作會議去了。”祝道遠說,“要是他不去開會呀,興許不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大杜問:“為什麼?”
“聽說許局長回來以後,首先埋怨他家老爺子不該這麼辦。”祝道遠說,“鄰居們都知道,他們家裏打得不可開交,許局長還搬出來住了些時候,最後,還是梁大客氣出麵把他勸回去的。聽大家說的這些情況,符合許老爺子這個人的處事和為人。”
大杜不假思索地說:“許金倉是不是演戲呀?”
“不是,不是,我敢保證,絕對不是,”祝道遠說,“你這可冤枉人家許局長了。專案組經過調查,都很肯定許局長。”
大杜說:“別看我們是親家,許家老爺子太奸了,他把糧票攥到手,這些糧食的使用權還是他的呀,這不等於給他免費保存嗎?比他自己存著還保險可靠……”
祝道遠點點頭說:“那倒是,不過許家老爺子機關算盡,也是雞飛蛋打呀,好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不說這個了。”他一轉話題說:“杜老弟,我現在是兩背呀,背著受處分的包袱,背著重大責任,之前提出來辭職,縣裏說啥也不同意。聽說你來,我推薦你當主任,縣領導說沒那麼簡單,我又提出來主任不行,就除保管員外再給你掛個‘糧庫監察員’的銜,這糧食問題太複雜,你就不光是保管了,遇到違紀、不合理、不合法的事情,可以直接管。我這麼一說,縣裏說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如果同意,縣裏可以下個文。”
“嗬,你真能琢磨。”大杜說,“這麼說吧,反正要當時有我在,那20萬斤糧票的事情,肯定給他許家老爺子攪黃了。”
“老弟,”祝道遠一聽,使勁兒捶了大杜肩膀一拳說,“我這裏就缺你這樣一位虎將呀!”
“老兄!”大杜又還了祝道遠一拳,“這裏也缺你這樣敬業、心細的主任呀!”
兩人都笑了。
孩提時的益友,可謂一見如故。祝道遠給大杜詳細介紹了業務後,陪他在糧庫轉了一圈兒,邊走邊看邊介紹,整整走了多半個上午。當大杜知道這大大糧庫占地百萬平方米,小小縣可開墾荒原潛力很大,是世界三大黑土帶之一,已有鐵道部隊開始建軍墾農場,將來可儲糧百萬噸,稱得上是“共和國第一糧倉”,百萬噸就是20億斤,全國四億人民,每人都可以來這裏飽吃一頓,講得大杜心潮澎湃起來,直感歎說:“我以為打完仗沒什麼大事兒幹了,看來這事兒也不小。”
大杜早上上班出門時,杜裁縫還特意囑咐:以後是國家糧庫工作人員了,不要吹胡子瞪眼,要謙和,要客氣。大杜說:“爹,這還用你囑咐!”他一走,杜裁縫便招呼杜二去上班,杜二推辭說:“爹,你先走吧,我有點事兒,晚去一會。”杜裁縫問他什麼事兒,他就是不說,杜裁縫嘟嘟囔囔地說:“這他娘的一個個都有本事了,這也不用我囑咐,那個有啥事兒也不和我說,我就像你們後爹似的。”杜麗娘接話說:“你這個人哪,對誰都摳摳搜搜的小家子氣不說,說話還有股酸臭味兒,不招人待見……”杜裁縫都走到院門口了,轉身一跺腳說:“有他們說的,還有你說的,我要說話沒點兒酸臭味兒,老大能去朝鮮當誌願軍嗎?他能有今天嗎?啥人啥用處。”杜麗娘哈哈大笑:“老頭子呀,你真是拿不是當理說,其實,孩子們心裏都有你呢,昨晚俊俊還說,讓爹一天兩頓細糧,老大知道你愛喝兩盅,給你買了兩瓶老白幹,我還沒告訴你呢……”杜裁縫聽得樂了,轉身就走。
杜裁縫一走,杜二喊著“姐姐”直接進了俊俊的屋,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
俊俊連忙問:“二弟,你有什麼事兒?”
“姐,”杜二問,“你跟了許家福還能反悔嗎?”
“瞧你說的,”俊俊說,“那怎麼能呢?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的戶口、糧食關係都牽到許家了。二弟,你什麼意思?”
“姐,”杜二說,“大哥看出我對青草有意思了,倒是有個亮亮堂堂的態度。我不是鬧神經,就覺得青草好像對大哥有意思,姐,弟弟求你幫著串聯串聯,套個底兒怎麼樣?”
俊俊笑笑說:“我也看出點苗頭,不過,北京那個小芹姑娘追得那麼迫切,誰知道大杜哥心裏是啥意思呀……”
杜二截話說:“我也想過,可是,你沒看嗎?大哥不動心呀。要說呢,他倆也是不怎麼般配。”
“這可沒準兒,”俊俊問,“你聽大哥說過啥?”
“那倒沒有。”杜二說,“我知道,大哥不喜歡那樣的。”
俊俊笑笑問:“你大哥喜歡什麼樣的呀?”
“那還用說嗎?”杜二說,“大哥就喜歡你這樣的,長得漂亮不說,心慈、心善、通情達理。”
杜二的話讓俊俊有些不好意思了,羞笑一下說:“我漂亮什麼呀?你看人家小芹姑娘,楊柳細腰,柳葉眉,櫻桃嘴,就像古戲裏的祝英台,寫信那麼有詞兒,又是才女……”
杜二說:“那是大城市裏人喜歡的那種美,咱鄉下人十有八九都不喜歡。姐姐,大哥真的不一定喜歡。”
“你為什麼喜歡青草呀?”俊俊問。
話說到這份上,俊俊是自己的姐姐,杜二也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說:“青草多好呀,潑潑辣辣,能幹能說能笑,乍看覺不出什麼,越端詳越好看,漂亮。”
俊俊忍不住抿嘴笑了:“二弟,真沒出息,你是不是沒少端詳人家青草?”
“姐姐,”杜二不好意思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你是我姐,求你了。我和你說的是真的。”
“好吧,”俊俊說,“我抽空先探探青草的口氣,不過,青草可不適合你的性子呀。”
“那有啥不適合的?”杜二說,“姐,我不怕你生氣,我就不喜歡你這種黏黏糊糊的勁兒。大哥回來了,客氣大叔在那兒瞎客氣,什麼你跟大哥是情,跟姓許的是理,叫我說,你跟大哥情就是理,理就是情,當時就該一腳踹了許家福。”
“你說什麼?”俊俊第一次聽人這麼說,心裏受到了震撼,“按你說的,那怎麼還人家408斤糧票?把你的嘴用針縫上呀?”
“糧票再想辦法,有人就有糧票!”杜二說,“糧票不就那幾十張嘛,你心愛的人可就我大哥一個呀。再說了,就是沒有,我們吃了,能怎麼,什麼時候有了再還唄!”
俊俊受到了很大刺激,“你當時為什麼不站出來這麼說呢?”
“有我說的嗎?”杜二說,“大哥又吵又砸,許金倉氣勢洶洶,客氣大叔在一邊和稀泥,他這個人呢,你跟了誰他都有理。”
俊俊不吱聲了,低頭說:“別說了,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和青草的事兒,我一定在意一下。”
“姐姐,那就讓你費心了,”杜二邊往外走邊說,“我上班去了。”
杜二一走,俊俊再也忍不住了,趴在炕上嗚嗚大哭起來。
杜麗娘在廚房裏聽到哭聲,連忙趕來問:“俊俊,怎麼了?二弟說你啥了?”
俊俊擦擦眼淚說:“娘,沒說什麼。我就是想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杜麗娘問:“那你哭什麼?有話和娘說。”
“沒有,沒什麼,”俊俊撒謊說,“我心裏有點兒憋得慌。”
娘倆正說著,那菊花見敞著大院門,喊著“親家”走了進來,見俊俊眼角有淚痕,忙問怎麼了,杜麗娘學了俊俊的話,那菊花打圓場說:“那就是在屋裏憋的,你工作慣了,媳婦,該打針去了,外邊走走就好了。”俊俊忙賠笑,洗了把臉就走。杜麗娘也要去,硬被那菊花和俊俊勸住了。
那菊花陪著俊俊往醫院走,不管怎麼套話,俊俊就是不說哭的原因。那菊花心裏亂極了,一時間,心裏對俊俊沒了底兒。
大杜上班第一天,雖然還沒有接手具體業務,就感覺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充實感,煩惱似乎與他無緣了。下班時間到了,他剛出辦公室,青草就趕著馬車停到了麵前,開口說:“大杜哥,我今天有事兒沒脫開身,緊趕慢趕,算是趕到糧庫了。要是往常我不出庫了,一想你在就趕著車來了,幫幫忙給我過秤上黃豆吧,不然明早就不夠用了。”祝道遠在旁邊說:“苗主任在那邊呀。”青草說:“是在那邊,你看,他正忙乎農民交公糧呢。”大杜說:“祝主任,看在我的麵子上,就幫一把吧,明天有人買不到豆腐要罵娘的。”祝道遠說:“這還什麼麵子不麵子的,應該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