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而尊貴的夫人啊,您對在下展露天顏,恩重如山,本當厚報;奈何造化(總是作弄好人)使在下癱臥病榻,雖有心聽憑吩咐,卻身不由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大礙,在下早已心有所屬,托博索的杜爾西內婭美豔無雙,愚意暗許矢誌效忠;若是沒有此等關隘,本騎士並非冥頑以至錯失小姐您慷慨賜予之良機。”
馬裏托爾內絲因為自己被堂吉訶德抱住不放而萬分焦急、冷汗不止,聽不懂而且其實根本沒聽他的表白,一聲不吭,隻是掙紮著想要脫身。那個腳夫心事重重因而也沒睡著,相好的一進門,他就知道了,認真地聽了一通堂吉訶德的陳詞之後,對阿斯圖裏亞斯女人的見異思遷很不滿意,於是就湊近堂吉訶德的床位,立在那裏想看看那通莫名其妙的胡言亂語怎麼收場。當看到那女人在拚命掙紮、堂吉訶德又緊緊揪住不放以後,他覺得實在有些過分,所以就舉起拳頭衝著自作多情的騎士尖尖的下巴狠狠地給了一拳,打得他滿口流血,這樣還不彙憤,進而爬上床去,雨點的照準他的兩肋一頓猛踢。那床本來就既不結實又不穩當,哪經得起腳夫這麼折騰,轟的一聲塌了下去,把店主也給驚醒了。那店主喊了兩聲馬裏托爾內絲,見她沒有回應,就料想是她在惹事。他帶著這種猜疑離開了床,點起了燈,然後就朝吵鬧的方向走去。
那女人一見店主來了而且還氣勢洶洶,於是就驚慌失措地跑到還在酣睡中的桑丘·潘薩的地鋪上,佝僂在那兒一動不動。
店主衝進屋子大吼道:
“臭婊子,你藏在哪兒?肯定是你在搗亂。”
這時候,睡夢中的桑丘醒了,發現有團東西壓在身上,還以為是做了場噩夢,於是就胡亂地揮起了拳頭。馬裏托爾內絲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子,終於疼得她顧不上了廉恥,立即也就跟桑丘對打起來,竟然將他給打醒了。桑丘意識自己挨了打又不知道是誰在打他,所以就奮力爬起來抱住了馬裏托爾內絲,然後兩個人就開始了一場世界上罕見的那麼激烈、那麼滑稽的肉搏。
借著店主的燈光,腳夫這才看到了心上人的窘境,於是就拋下堂吉訶德,趕過去幫忙。店主也朝那邊走去,不過,目的不同。他已認定了是自己的傭人挑起了這場軒然大波,想去教訓教訓她。就這樣,像通常所說的“貓追老鼠、老鼠上繩、繩連柱子”,腳夫打桑丘、桑丘打女人、女人打桑丘、店主打女人,拳頭頻掄,如同暴風驟雨。有趣的是店主的燈也滅了,漆黑一片,打成一團,拳到之處,難存完卵。
巧合的是,當天夜裏,托萊多的聖兄弟團的一個捕快也在那家客棧休息。他一聽到打鬥的聲音立刻就抓起權杖和證件匣,摸著黑衝進那間屋子大聲叫道:
“全都住手,王法在此!全都住手,我是聖兄弟團!”
他首先撞上的是被打得已經昏死了過去、仰麵躺在爛鋪板上的堂吉訶德,於是一邊伸手去摸他的下巴一邊不住聲地喊著“尊重王法”。然而,他看到被自己抓住的人既無聲響也不動彈,就主觀的以為他死了,因此斷定屋裏的其他人就是殺他的凶手,所以立即提高嗓門吼道:
“快把店門鎖上!這兒出了人命,任何人都不許動!”
這一聲因喝驚呆了所有的人,立刻全都住了手。店主溜回了自己的房間,腳夫退回到自己的床鋪,女傭逃回自己的破屋,隻有倒黴的堂吉訶德和可憐的桑丘留在原地無處可去。這時候,那位聖兄弟團的捕快放開了堂吉訶德的下巴,轉身出去找燈,以便搜捕凶犯,但是,他卻白跑一趟,因為店主在溜回自己房間的同時有意把燈吹滅了。捕快隻好去到灶間,費了好大的勁兒總算又點起了一盞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