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命如此,”學士說,“遊俠騎士先生(您可把我遊慘了),那我就懇求您把我從這頭騾子身上解脫出來吧,我的一條腿絆住了腳鐙和鞍子。”

“我會這麼等到明天的,”堂吉訶德說道,“您想等到什麼時候才說出自己的困難啊?”

堂吉訶德立刻大聲召喚桑丘·潘薩,讓他過來;可是,桑丘倒不緊不慢,因為他正在忙著從那幫好人攜帶的一頭滿載食物的備用騾子背上掏東西呢。他把外套當成了口袋,有什麼拿什麼、能裝多少裝多少,直到裝滿口袋再放到了自己的驢背上然後才回應東家的呼叫,幫忙把那位學士從羈絆中解救出來,又將他扶上騾子,遞給了他一個火把。堂吉訶德讓那人快去追趕他的同伴們,還請他代自己求他們原諒剛才的冒犯,因為那是誤會。桑丘也乘機說道:

“如果那些先生想知道是誰讓他們受了驚的話,那就有勞大駕,請告訴他們說是大名鼎鼎的拉曼查的堂吉訶德,綽號‘苦相騎士’。”

那位學士沒等桑說完就走了,於是,堂吉訶德問桑丘怎麼會恰在那會兒想起來要稱他為“苦相騎士”。

“說實話,”桑丘答道,“我借著那個倒黴蛋的火把的亮光看了您好會啦,您這會兒真的是一副我從沒見過的苦相,可能是這場廝殺累的,要不然就是因為沒有了牙齒的原因。”

“不是那麼回事,”堂吉訶德說,“而是負責記述我的生產的魔法師大概覺得我應該有個綽號,從前的騎士全都有,這個叫‘烈劍’,那個叫‘角馬’,你叫‘淑女’,他叫‘鳳凰’,有的叫‘鷹獅’,還有的叫‘死神’,他們就是憑這些綽號以及相應的標誌名揚天下的。所以,我想該是前麵提到的那位魔法師讓你脫口說出而且這會兒又這麼認真想到要稱呼我為‘苦相騎士’的。我決定從今以後就這麼叫了,為了讓人們記住名,我打算如果有機會就找人在盾牌上畫一個滿臉苦相的人頭。”

“沒有必要為那幅畫像花費那麼多心思,”桑丘說,“隻要隻要讓別人認清你的臉就足夠了,不需要畫像和盾牌,人家一定會喊你‘苦相騎士’。請您相信,我說的是實話,因為,老爺,我敢跟您老人家打包票(就算是說句笑話吧),我們的境遇已經使您的臉相夠苦的了,所以,正像剛才說的那樣,完全可以用不著那個苦相人頭。”

堂吉訶德被桑丘的風趣逗得開懷大笑,不過,他還是決定等到按自己的設想在盾牌上畫出標誌之後再使用那個綽號。

前麵說過,那位學士走了,他雖然聽到了主仆二人的談話,但卻沒有搭訕。堂吉訶德想看看靈車上的屍體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把骨頭,但是桑丘沒讓,他說道:

“老爺啊,您渡過了這場危難,而且是我聽見到過的最順利的一次。這些人,雖然被打敗、打散了,說不定會反省一下,發現自己竟然是敗給了一個人,於是,羞愧之餘,又聚到一起來找咱們,給咱們點兒厲害看看。這會兒,毛驢的狀態不錯,前麵是山,肚子又餓,咱們該做的就是大大方方地一走了之,俗話說得好:死人入墳,活人銷魂。”

他邊說邊牽起毛驢就走,還囑咐主人緊緊跟上。堂吉訶德覺得桑丘講得在理,沒再說話就跟在了他的後麵。他們在兩道山梁中間沒走多遠,看見了一塊寬敞而隱秘的平地,於是就下了牲口。桑丘從卸下了東西,主仆二人就著草地,把早餐、午餐、午後點心、晚餐幾頓並作一頓,津津有味地大嚼了一通,將護靈的教士先生們(他們很少會虧待自己)用備用騾子馱著的整整一筐多食物塞進了肚子。不過,他們又碰到了麻煩,而且,在桑丘眼裏,還是最大的麻煩,那就是沒有酒喝,甚至連可以喝的水也沒有。在焦渴難耐的情況下,望著身邊地上長滿的鮮嫩小草,桑丘突然有了一個主意。那主意是什麼,下一章裏再來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