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索萊妲,瑪利亞,瑪利亞。”她的意思是說自己叫瑪利亞,不是索萊妲。
摩爾女子的話和她那份深情令在場的人中好幾個人流下了眼淚,特別是本性柔弱、多愁善感的女人。盧斯辛妲非常親熱地摟著她說道:
“對,對,瑪利亞,瑪利亞。”
摩爾女子答道:
“對,對,瑪利亞,索萊妲,‘馬康赫’。”“馬康赫”是“不”的意思。
不知不覺天就黑了下來。店主按照堂費爾南多的同伴們的囑咐,盡其所能,精心籌辦了一桌晚宴。時間一到,因為客棧裏沒有圓桌和方桌,大家就圍著一張好像仆役飯堂裏的那種長桌坐了下來。盡管堂吉訶德一再拒絕,最後還是被讓坐在了桌端的主位;他請米殼米空小姐坐在自己旁邊,因為他是她的侍衛;接下來落座的是盧斯辛妲和索萊妲;三位女士對麵坐的是堂費爾南多、卡爾德尼奧,依次排下去是帶摩爾女人來的男人以及其他男士;神父和剃頭師傅坐在了女士們的下方。席間充滿了歡聲笑語,而且那氣氛越來越濃。看到大家都吃飽了,堂吉訶德又像跟牧羊人一起吃飯時那樣,一時興起,開始說道:
“認真想想,諸位先生們,幹騎士這職業的人,的確時常能夠碰上難得的奇聞逸事。不信的話,諸位想想看,如果現在有什麼人走進這座城堡看到咱們聚在一起,他能夠想到並相信咱們的身份嗎?誰能看出我身邊的這位小姐就是眾人皆知的偉大女王,而我就是那位遠近聞名的苦相騎士?”
“如今已經毫不懷疑,這一行當和職業優於人世間所有的行當和職業,而且很尊貴,因為它更具風險。讓那些認為文職優於武行的人全都給我滾蛋吧,不管誰敢說這種話,我都要告訴他們,他們根本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因為這些人時時掛在嘴邊和堅信不疑的理由是勞心優於費力,武行依靠體力,就好像覺得習武隻是為了混飯吃一樣,隻要有一把力氣就行了,或者,就好像我們這些行內之人所說的武事不包括拔關奪寨一樣,拔關奪寨需要很高的才智,或者,就好像率軍打仗或護城的武士沒有腦子一樣,率軍和守城不僅需要勞力而且也需要費心。”
“不信的話,就請試試隻靠體力是否能夠掌握並識破敵人的目的、方法和策略、是否能夠預測出可能會遇到的困難和預防可能會遭受的損失。這一切都需勞心,跟體力沒什麼關係。那麼,既然武行也和文職一樣需要勞心,咱們就來看看這兩種心誌——文員的心誌和武士的心誌——二者究竟哪一種更具功利性。這就要看每一種心誌所追求的終極目標了,意圖越是高尚就越該受到尊重。”
“文職,暫時避開神職不談,神職旨在指引靈魂升天,任何一個行業都不可以與如此恢弘的事業相媲,我說的隻是世俗文職。文職的目的是實現賞罰分明、讓每一個人都能各得其所、促使好的法規能夠得以施行。這的確是偉大、崇高、值得大加讚揚的職業。不過,和武行相比可就相差甚遠嘍,武行的目標和終極是天下太平,而這天下太平是人們一輩子的最大理想。因此,塵世和凡人聽到的第一個喜訊就是平安夜時天使們在半空中唱的:‘在至高之處榮耀歸於上帝,在地上平安歸於他所喜歡的人’。這才是他親自賜予和留下的珍寶,沒有它,無論哪兒都不可能有幸福。征戰就是為天下太平,武行跟征戰是同義詞。”
“那麼,既然確認了征戰的目的是世界和平以及在追求方麵武行因此意義重大文職意義重大這一真理,咱們現在再來比較一下文員和武士的功勞,誰多誰少大家心裏都清楚。”
堂吉訶德的侃侃而談再加上言之成理,當時聽眾中沒有一個敢出言不遜,恰巧相反,男士們因為大多是兼習武藝的紳士,所以一個個全都聽得全神貫注。堂吉訶德接著說道:
“我現在要講讀書人的痛苦:他們主要是沒錢。並非人人都窮,這裏隻是概括說罷了。說到窮,我想也就不必多談他們的苦了:窮人無長物嘛。這窮的表現各種各樣,有的饑腸轆轆,有的挨冷受凍,有的衣不蔽體,有的則一無所有。盡管如此,總還吃得上飯,隻不過是比別人晚一點兒,撿富人的殘羹剩飯,其中即使最不濟的也有通常所說的‘齋飯’真飽肚子;總還不至於無法湊到別人的火盆或火爐前烤一烤,雖然不怎麼熱,至少可以去點兒寒氣;此外,夜裏還有個擋風遮雨的地方睡覺。我就不想多說了,別的無非是衣服從不洗、鞋子隻有一雙、衣服破舊單薄,還有就是偶然趕上一頓酒席就狼吞虎咽大快朵頤。”
“循著我前麵描述過的坎坷的軌跡,磕磕絆絆,跌跌倒倒,終於爬到企望的台階。我們看到聽說過許多人經曆了風風雨雨之後終於飛黃騰達,我意思是,我們看到過那些人居高臨下地操縱世界,變饑餓為足食、從畏寒到避暑、蔽體有華衣、草席變錦褥。盡管這一切是對他們的功德的煲獎,但是,他們付出的代價跟軍旅士卒相之甚遠。我接下來就講一講這方麵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