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3 / 3)

“武解放想告杜金生,但叢娟娟不配合。”黃小亞看了看宿舍,見其他知青都沒在意他們的談話,邊上的陳文魁睡得鼻鼾大作,又接著說:“平時,我和叢娟娟挺能說得來,他讓我回城找找叢娟娟,和她好好談談,興許能撬開點兒嘴縫兒,再說,她已經返城了,也不怕杜金生報複……”“沒說返城的事?”牛東方有些著急。

“別急!”黃小亞又看了一眼臨鋪的陳文魁,“武解放還說,黃春雁換指標換得這麼順利,估計這裏也有鬧兒。”聲音低得隻有他們三個人能聽得到。“他媽的,”牛東方氣得咬牙切齒,大聲說完,趕緊又小聲說:“不管怎麼的,咱們都是坐一列火車來的,不能這麼眼瞧著讓杜金生這個老王八犢子欺負嘍。”

“要是叢娟娟和黃春雁不配合,我們就不能把杜金生告倒--你們沒看報紙嗎,全國正在打擊迫害女知青的混蛋呢!”趙大江半天沒插嘴了,他接話說:“杜金生這個老混蛋不光沒有人性,還不講政策,要是能把這老混蛋告倒,那咱們返城的事興許也好說了。”

“咱們告--”牛東方急不可待地說:“哥兒幾個先回家一趟,串聯串聯--”“不能蠻來,缺心眼兒的事咱不幹。這樣--”黃小亞又扶了扶眼鏡,裝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咱們攪黃了批鬥會,氣走了杜金生--那老犢子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找茬兒,抓咱們進學習班的。正好咱們排的任務今天完成了,明天休息--大江你在家照顧文魁,我和東方去趟場部,一來是聽聽返城的消息,觀察一下杜金生的動靜;二來找找武解放,他可能還在這一帶收布票沒走,和他商量一下,實在不行了,咱們也跑……”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了很久,等人剛躺下,想眯瞪一會兒,天已蒙蒙亮了。“東方,起來--咱們早去早回。”黃小亞起來,穿好衣服,叫醒牛東方,兩個人早飯也沒顧得上吃,就出了門。

北大荒的晚秋萬木凋零,冷風瑟瑟,路麵上的枯葉時不時地被秋風刮起,又落下,最後吹落到路邊的積水溝裏,水麵上泛起道道漣漪。黃小亞和牛東方很幸運,剛來到路口,就截住了一輛大客車,不幸的是,大客車沒走多遠就拋了錨,司機忙上忙下的折騰了好一陣子,總算使車在中午之前跑到了場部。

按照昨晚上的商定,黃小亞和牛東方一下車首先來到了農場機關辦公小樓。剛一進門,兩個人就被值班室的老師傅叫住,問是那個單位的來找誰?“老師傅,我們是二連的知青,有事要向場革委會彙報……”黃小亞急中生智,笑嘻嘻地、胡亂編造地說完,問:“杜主任,在嗎?”

“不在,杜主任去五連了。”老師傅回答完進了值班室,隨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張報紙一邊看一邊不時地抬頭,用警惕的眼光透過玻璃,盯住黃小亞和牛東方,生怕他們兩人趁他不注意時,溜上樓去。“老師傅,再麻煩您一下,”黃小亞用手輕輕地敲了兩下玻璃,笑容可掬地又問:“杜主任下午能不能回來--明天還下連嗎?”

“你們別等了,回去吧--杜主任說不上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明天還是下連。”老師傅有些不耐煩了,說完揮了揮手,示意黃小亞兩人快離開。“老師傅。”黃小亞嬉皮笑臉地又問:“您知不知道他要上哪個連呀?”老師傅裝聾作啞地全當沒聽見,用報紙擋住了自己的臉。

黃小亞和牛東方一聽,強抑製住內心的興奮走出樓門,在樓門口的台階上,兩個人高興地撞了一下肩膀,覺得不夠勁兒,又擊了一下手掌。“看樣--”牛東方忍著樂說:“杜金生這個王八蛋早把咱們大鬧批鬥會的事給忘了。”“別高興得太早--怕是樂極生悲。”黃小亞說完,又自我否定說:“管他呢,躲一天是一天,走--吃飯去。”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向中央大街走去,想找個小飯館叫幾個好菜,好好吃一頓,再喝上兩口解解饞。剛來到十字街口,就瞧見,三三兩兩的人流從四麵八方朝街北麵的電影院方向湧去。牛東方上前一打聽,才知道是電影院上映南斯拉夫的戰鬥故事片《橋》,由於觀眾實在太多,演了五場坐不下,隻好在中午又加了一場,隨後片子就被轉送別的農場去了。

一聽說能看場電影,還是個新片。黃小亞和牛東方的胃口一下子就吊起來,連飯也顧不得上吃,就隨著人流向電影院走去。

場機關蓋起的這座電影院。雖然仍然用的是小機械,放映效果也並不理想,但比起露天看電影已經是天壤之別了。因此每次放映電影,都是塞得滿登登的。人們對電影還有一套嗑呢,“中國電影新聞簡報,朝鮮電影又哭又笑,阿爾巴尼亞電影動槍動炮,羅馬尼亞電影摟摟抱抱,越南電影莫名其妙”。

電影院門前,人聲鼎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把大中午攪得熱熱鬧鬧。等黃小亞和牛東方趕到電影院,票早就被各單位分發完了,而電影眼看著快開演了,兩個人隻好跟著人流往裏硬闖。黃小亞在前,牛東方在後,一矮一高地混在人群中,剛好走到門口,後麵的人群向前一擁,黃小亞被推搡得向前踉蹌了兩步,腳尖踩著了前麵一個知青的腳,“好好跟著阿啦,”前麵的知青用上海口音,不滿地對黃小亞說:“擠什麼啦?找打。”“怕擠--別來呀!”牛東方一聽火就上來了,口氣蠻橫地接話說:“不服,找個地方,老子奉陪到底。”

“你算幹啥吃的,一腳沒踩住,蹦出來了你。”上海知青身後,一個高一點知青擠到前麵,指著牛東方罵道:“媽的找挨揍是不是……”“你他媽的嘴裏給我幹淨點……”牛東方最反感有人用手指著他,他說著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就打得對方滿臉是血。打完了,扔下一句話:“老子在這一片,還沒碰上一個敢紮刺兒的,你個小北京,哼!”

“走!”黃小亞見事不妙,拉著牛東方的手,就鑽出了人群,想揚長而去。沒想到,這次他們可是捅了馬蜂窩。趕巧那兩個知青是工程隊的,今天又是工程隊集體來看電影,就聽一聲吆喝,“咱們的人被人打了啦!”好家夥,立刻有幾十個青年,京、津、滬、哈、齊、牡、本地,幾乎都有,電影也不看了,就開始追。電影院門前頓時亂成一團,人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嚇得四處躲閃。

幾十個像小牛犢似的青年在路上喊大叫,如臨大敵,拚命追趕,那聲勢也夠大的了。嚇得路上行人唯恐避之不及。前麵的黃小亞和牛東方這下可傻了眼,好漢不吃眼前虧,黃小亞連忙拉著牛東方躲進了郵電所。可惜為時已晚。工程隊的知青們一擁而上,就聽一陣乒乒乓乓,連郵電所的玻璃也給砸了,把郵電所職工給嚇跑了,沒用五分鍾,就結束了戰鬥。

黃小亞和牛東方成了“俘虜”,被帶回了工程隊。審問是免不了的,皮肉受點苦也是免不了的。工程隊的幹部也是知青,假裝不知道。緊接著又出現了一個沒想到。一聽說“俘虜”也是濱城的,開始打得很凶的幾個知青立刻住了手。黃小亞和牛東方一聽說遇到了老鄉,立刻也像遇到了救命恩人似的。到了晚上,幾個濱城知青還弄了點酒菜,來到了臨時囚室,與這倆個落難的老鄉喝了一杯。席間,責備與同情溢於言表:“你們怎麼跑到這兒來鬧事?這麵是兄弟,那邊是老鄉,你叫我們哥們兒能怎麼辦?嗯,你說!”

於是事情又發生了喜劇般的變化。由於有這個濱城知青從中斡旋,當天晚上,上海和那個北京知青也都手下留了情。第二天,又答應接受了黃小亞他們倆的賠禮道歉。於是雙方坐到了一起,幾個菜再加上幾瓶“北大荒”,一杯酒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了。從上海扯到濱城,又從濱城扯到各自下鄉的連隊……所以,他們要麼往家跑,要麼整天瞎胡鬧。說到傷心處,黃小亞和牛東方兩個大小子,竟然抽抽搭搭地哭起來,惹得一桌人全都掉下了眼淚。同時天涯淪落人。到最後,就剩下一句話,一個字:“山炮見山炮,激動得心直跳,啥嗑兒別嘮,就是往裏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