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3)

“沒關係,你說吧,”杜金生接過毛巾擦著汗說,“有點感冒,身體發虛。”楊金環不好意思地說:“杜主任,我們連隊的知青陳文魁得了精神病……”“陳文魁?”杜金生一皺眉頭,“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楊金環點點頭,“陳文魁的女朋友黃春雁頂他的指標上了大學,剛進校門就來了封信把他給踹了!陳文魁受不了這個打擊,接到信後,開始還挺好的,但後來就不行了,又哭又喊,見什麼砸什麼,宿舍的玻璃窗被他砸得粉碎……折騰了一夜,好歹讓徐亮領人給製住了,又安排了幾個知青看著。徐亮一早就去了濱城陳文魁家報信去了,我也搭車找你彙報來了。”楊金環越說越激動,最後說:“像黃春雁這樣道德品質這麼敗壞的人怎麼能推薦上大學……”“徐亮這麼處理很果斷,也很及時,是應該先去陳文魁家告訴一聲,要不再出了問題,過後他家人再找麻煩。”杜金生籲了口氣,問:“你找我是什麼意思?”

“杜主任--”楊金環顫抖著嘴唇,說話一下子氣粗了,“我給領導提個建議,以革委會的名義建議學校開除她!”杜金生皺著眉頭站起來倒背著手,來回踱了兩圈兒,等鎮靜了一些,他老謀深算地轉過身瞧著楊金環問:“開除她?開除她?學校會聽我們的嗎?”

楊金環不理解杜金生是什麼意思,更加激憤了,她站起來,說:“大學是國家高等學府,是培養人才的地方,是有知識的地方,應該比任何地方都明辨是非,愛憎分明,我相信會聽我們建議的。如果學校袒護這種道德品質敗壞的人,我們就到省革委會去告他們,我就不信,還沒有伸張正義的地方了……”“楊金環同誌--”杜金生笑笑說:“來,坐下說。”他說著一示手,先坐到了和辦公桌相對,靠近門牆的一個沙發上。楊金環也隨即坐了下來。

杜金生畢竟是混跡官場多年的人物兒。他自我發現過,當一件擔心的事情沒發生時,已經是規律般的慌張。可一旦發生了,他會反而鎮靜自若,從腦子裏迸發出足以對付好的智慧火花。他鎮靜了,但心裏並不肅靜,以猶豫想問題的神態掩飾這件事會對自己有什麼弊處。楊金環瞧他的刹那間,他覺得黃春雁讀的是“社來社去”的名額,四年大學畢業後十有八成是要回來的。像楊金環說的,農場革委會強烈要求不培養這樣的大學生,學校可能會同意退回來的,如果真要是退回來,那比四年後再回來還可怕。陳文魁得精神病倒是好事兒,黃春雁大概不會繼續和一個精神病處對象了。他斷定,剛才那封沒頭沒尾的信就是這個叫黃春雁的寫的。要是回來了,那可是後患無窮……

他越想越覺得是天意在幫他解除隱患,心裏倒覺得一陣放鬆,汗水也不出了,直對著楊金環的目光問:“陳文魁精神病的程度怎麼樣?”“應該說比較嚴重,”楊金環脫口說:“喜怒無常,記憶力受到破壞,已經呈現癡呆症狀,對人冷漠得很,像是根本不認識一樣,隻是眼前的事情還有點記憶……”

“知道了,知道了--”杜金生的心情更加寬敞了,他走近楊金環親切地說:“金環同誌,我已經做了多年的思想政治工作,憑著我的經驗和理智感覺到,陳文魁、黃春雁這代青年人和我那時候,包括你那時候都不一樣了,不知這你感覺出來了沒有……”他像是自己說,又像是對楊金環講,說到這裏似是問號,又不發問而帶有一種自說自定的口氣,言語並不生動,那口氣,那神態,加上頭上又冠一頂“場革委會主任”的皇冠,足以在楊金環麵前顯示出了持重而老練、權威而讓她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楊金環呢,隻好仔細地聽著,是問話又沒讓你回答,隻好眼睛不眨地聽著。

杜金生瞧著楊金環臉上穩定的目光,晃動了兩下胖乎乎的頭,又侃侃而談起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一股烈火,把他們燒得情緒激烈,易激動又易憤怒,不要看表麵,從內涵來講,他們不少人感情和道德的防線是那麼脆弱而易攻、易破……”他停停,又說:“你說的陳文魁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我想知道黃春雁是個潑潑辣辣,還是個怕苦怕累的姑娘?”“怕苦怕累--”楊金環脫口而出,“一心一意想返城。”

“這不就結了--”杜金生得意地一笑,說:“如果給她退回來,她要是再得了精神病還算好一點,要是再尋死上吊怎麼辦?”“杜主任,我可沒想那麼多,”楊金環眨了一下眼睛,忙說:“要是那樣,更好,是老天對她的報應,她那就是自作自受。”

“不能--不能啊--”杜金生把一副長者又是領導的身份顯露的淋漓盡致,“我是場革委會主任,你是連隊家屬隊的隊長又兼連隊婦女主任,大小也是個頭兒嘛……”這句話讓楊金環一下子把距離和他拉近了。杜金生從楊金環的臉色和眼神裏看出了她對他的敬畏,語言和神情更加有神采了:“群眾都說我們是父母官,這父母官是什麼意思,恐怕我就不用說了,況且這幫小知青還都是些孩子……”楊金環越聽越敬,禁不住問:“杜主任,你的意思是就這麼樣了?”

“不,不能--”杜金生搖搖頭,“我們既是父母官又是領導,哪能見這種不道德的事情就這樣了呢。既要盡父母官的心情,又要盡領導的責任,就這麼樣那是什麼也沒盡。我的意思是,你到學校去一趟,可以把陳文魁得精神病的消息告訴那個叫黃春雁的姑娘,看看她的反應,然後我們再做考慮怎麼辦,你看怎樣?”“杜主任--”楊金環站起來,心裏一陣感激說:“還是當領導的想得周到啊。”

杜金生笑了:“要做耐心細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就沒有化解不了的矛盾,這是我多年的領導經驗了。”“杜主任--”楊金環笑著說:“您這麼一說,我亮堂多了,這樣吧,我就不回連隊了,直接到縣城坐火車去省城。”

“好、好……”杜金生連連稱讚:“太好了!”

第二天一早,徐亮坐火車來到了省城,連飯也沒顧得上吃,急忙按著陳文魁填寫的《知青登記表》裏的記載找到了他的家,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後,陳文魁的父母先是十分熱情,又讓座,又泡茶,等他把來的事由簡單剛一說,兩位老人幾乎都要暈厥過去了,一時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