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 / 3)

陳文魁父親叫陳榮焦,看上去有六十多歲。徐亮沒有心情問這位老人多大年紀,什麼時候退休的,退休前做什麼工作,他隻是從陳文魁的登記表裏得知其已退休。從他那臉色,從他倒茶的雙手看,肯定不是第一線的工人。他說話沉穩,一看就能察覺出是個見過世麵懂情理的人。陳榮焦驚愣之後說:“徐指導員,我家文魁為人誠懇、大度,懂人情也明事理。他春節回家探親,還有來信常說的,都是熱愛北大荒的話,想在那裏幹出點事業來,一般情況下不應該得這種病,即使為對象不和他相處了,也不至於……”

“就是啊--”陳文魁母親在一旁簌簌地落開了淚,“我家文魁怎麼會得這種病呢。”這位老人要比陳榮焦要小幾歲,是位很淳樸的老人,沒有名字,因為姓李,嫁給陳榮焦後大名就叫陳李氏,身板、長相和舉止很像農村那種小莊戶人家,一副經不住風雨的樣子。

“老人家,”徐亮瞧瞧陳李氏又瞧瞧陳榮焦說:“和你們說的一樣,連隊裏的領導和知青包括家屬們對文魁的印象都很好。我覺得,主要是文魁這小夥子太癡情了,為人太誠懇,一時經不起打擊變得失常了。”“我想問問?”陳榮焦皺起了眉頭,“那個叫黃春雁的姑娘能換我兒子的上大學指標,家裏有什麼背景吧?是不是有後門?”

“這一點我可以打保票,沒有,也是工人家的孩子。”徐亮喝了口茶水,說:“老人家,沒有,姑娘是咱省城的下鄉知青,也是文魁的同學,爸爸早逝,跟著媽媽長大。”陳李氏邊哭邊問:“這孩子的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

“街道辦事處的一個大集體工人。”徐亮放下杯子,身子也暖和了些,“肯定沒什麼背景。這一點我敢打保票,先是他倆人情願提出來的。”他說著現出一副很誠懇的樣子!“我不會當兩位老人說假話的,他倆換上大學的指標,是黃春雁和陳文魁兩個人一起找的我,我當時不同意,當時,文魁比黃春雁懇求的還誠懇。”“哎,自作自受!”陳李氏擦擦眼淚說:“徐指導員,我兒子這不是傻透腔了嗎?”

“老人家--”徐亮愁苦的臉上,稍稍有了點笑意,他說,“像你我這個年紀都不大懂現在年輕人戀愛的事情了……”“懂不懂,她這個姑娘也太沒有良心了,”陳李氏說著又掉起了眼淚:“你看著,我兒子要是治不好病,我就賴著她,讓她養我兒子一輩子……”

“唉,行了,行了,”陳榮焦歎口氣,“要是真是兩個孩子談戀愛的事情,當老人的就沒法去說了,”他停停問:“徐指導員,你可要為我們做主,說的可是真的呀?”徐亮撓了撓頭,一臉真誠的樣子,說:“老人家,我說的沒有半點假話,二位老人家要沉住氣,我這次來是和你們商量商量下一步怎麼辦。”

“徐指導員,”陳李氏一聽,似乎沒法再發泄了,問:“我兒子到底瘋到什麼個樣兒了?”“老人家,我剛才不是說了嘛,”徐亮往陳李氏那邊挪挪身子說,“情緒暴躁,時哭時笑,有些不怎麼認人,但是呢,有時腦子裏好像還清楚,也認人。眼前的事情比較清楚,記住得多一些。”

“嗚嗚嗚--”陳李氏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傷,突然放聲號啕大哭起來,“我這小兒子最懂事了,大兒子在外地,我們還指望著他養老呢……我的兒子……呀……”“事到如今,著急哭也沒用,”陳榮焦倒是比較冷靜,勸老伴說:“別哭了,要緊的是看看怎麼辦,怎麼才能想法把兒子的病治好。”

“就是--”徐亮一聽,心裏算是不那麼亂了,“我也是這麼想,這次來,也是這個意思。”他把著陳李氏的一隻胳膊說:“老人家,咱們共同想辦法,想辦法把文魁的病治好,農場也會盡力的。”“徐指導員,”陳李氏雙手緊緊抓住徐亮的一隻胳膊,流著眼淚乞求地說:“我們一個老百姓,老頭子又退休了,能有什麼辦法,你就行行好,救救我兒子吧!”

陳榮焦在一旁緊接著問:“徐指導員,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們跟你一起去。”“二位老人家,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徐亮說,“我在連隊臨來的時候,和連隊裏其他領導商量了,如果你們同意,咱們一起回連隊看看,準備抓緊送文魁去精神病院治療--”

陳李氏聽到這裏,急不可待地截話,“行啊,徐指導員--”她說著搖搖徐亮的胳膊說:“那就快點兒吧。”“老人家,您別著急,”徐亮扶一下陳李氏的胳膊說:“我和連隊裏商量的幾個人都覺得,文魁主要是受精神刺激,如果黃春雁知道了文魁因為她得了精神病,能有良心發現的話,積極配合治療,文魁會恢複得快一些。”

“有道理,”陳榮焦歎口氣說:“哪怕她假裝和文魁恢複要好。文魁病好了,咱們慢慢做工作,再讓她疏遠,我們敢說,憑我兒子的為人和能幹勁兒,找個好對象還不難。”“好啊,好啊,”陳李氏沒有眼淚了,眼前好像由黑見到了亮光,“徐指導員,咱們怎麼去找那個叫黃春雁的姑娘呀?”

徐亮回答說:“我準備到農業大學去找她好好談談。”“我也去吧--”陳榮焦忙說:“一起和她好好談談,咱們算是求她,也不責怪她,我想就是鐵心腸的人也會吐口的,就是石頭也會開花的。”

“我也去,”陳李氏挪開兩隻手,眼巴巴瞧著徐亮說:“就算我老婆子求她了。”“我看行,”徐亮心情鬆弛地說:“我先找個旅店休息一下,等晚上學校裏沒課了,我來約你們,咱們就一起到宿舍找她去。”

“指導員,你看,我們這個家太寒酸了!”陳榮焦用手點著,說:“不好躺不好坐的,我們就不留你了。”徐亮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才安心地告別了兩位老人。

走出樓口,徐亮疲憊不堪地就近找了個小旅店住下,身子一著床,就打起呼嚕來,但他很快又一骨碌坐起來,忙看看手表,又瞧瞧天色。他想起楊金環搭車到場部時的情形,心裏琢磨,這個楊金環是個好心腸的人,又有個抓理不饒人的性子,她要真纏住杜主任無奈了。說不定杜主任一氣之下真派個人來找學校,這步棋就走不成了,又一想,即是派也沒這麼快,他想到這裏,又看了看窗外,盼望著天能早點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