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陳文魁哈哈大笑起來:“媽媽算個什麼--”“文魁!”楊金環湊上來說:“是你媽媽,是生你養你的媽媽呀。”她又指指陳李氏身後,“你爸爸也來了,都來看你來了。”
陳文魁說:“我不要他們看,徐……徐要和我去種‘蛤蟆頭’。”這時徐亮站在身後拿著一條帶煙葉的卷煙紙往前湊湊說:“文魁卷煙卷得好,卷得好,來一支吧?文魁--”
陳文魁一聽咧著大嘴笑起來:“卷就卷一支--”說著接過煙紙卷了起來。他剛一卷好,徐亮急忙劃著火柴給他點著,陳文魁抽一口,然後拍著胸膛向眾人說:“怎麼樣?卷得好吧?卷得好吧?”
陳榮焦、陳李氏兩位老人瞧著兒子眼睛發直和呆板的麵孔,聽著說話那發硬的口氣,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又都趕忙偷偷地擦掉。陳文魁又猛吸了一口煙,突然站起來下炕穿上鞋對徐亮說:“走,種‘蛤蟆頭’去,走--”說著就往外衝。
徐亮等怎麼也拉不住,也就都緊跟著陳文魁出了屋。
落日的餘暉灑滿了雪鄉北大荒,在皚皚白雪的輝映下,那落日顯得更加耀眼了。沒有風,一切都是靜止的,不遠處的那片樺樹林被夕陽襯托得格外醒目。
陳文魁穿著楊金環給他的棉衣、棉褲,鞋沒有係帶,咯吱咯吱地踏著路上的積雪朝那片樺樹林走去。“文魁--文魁--”楊金環從後麵追了上去,給陳文魁戴上一頂棉帽子,勸說著,“快回去吧,現在不能種‘蛤蟆頭’,等到明年春天才能種呢。”
陳文魁急了,一轉身從柴禾垛旁撿起一根長長的木棍舉起來,就要打楊金環,嘴裏說道:“看誰敢不讓我去--”楊金環忙躲閃開。陳文魁又向跟上來的徐亮等人打去,徐亮等人隻好向後閃著跑開了。
“哈……”陳文魁見大家都後退了,一扔棍子哈哈大笑一聲,大搖大擺地朝樺樹林走去,邊走邊唱:
我的心疼得好厲害,
你們不要去請醫生來,
因為我不是病,也不是災,
這是情妹妹她留下的恨,
這是情哥哥我癡情的愛,
……
陳文魁在前麵走,徐亮等人隻好在後麵跟著。徐亮說:“從表現和記憶看,陳文魁精神分裂不算嚴重,對過去事情的記憶較差,眼前的事情記得還有一些……”“指導員--”陳李氏啞著嗓子,問:“這孩子還有救嗎?”
“我看有救。”徐亮回話說:“我們農場有一名同誌因為提拔的問題受到刺激,大概也是這樣,住了三年院就好了,現在還上班了呢。”“指導員”陳李氏哭著說:“那就趕快給孩子送醫院吧!”
“好啊,我回去幫著準備準備。”楊金環說完又對陳榮焦說:“你們二老也去吧,文魁的行李什麼……咱們一起去收拾收拾然後和場部要車。”“行--”徐亮指指陳文魁,說,“你們去吧,我跟著他,慢慢地把他哄回來。”
“我去吧。”陳李氏踉蹌著緊走兩步,差一點摔個跟頭。“老人家--”徐亮上前扶住陳李氏,說,“恐怕你去不行,你沒看出來嗎,一說他卷煙卷得好,他就高興,我去,說和他種煙,再和他卷煙,慢慢就能哄回來,你們先回去吧,放心,我看文魁的病能治好。連隊一定會不惜財力和人力的。”
陳李氏雙手顫抖地抓著徐亮說:“把我孩子治好了,我老婆子衝著南天門給你磕三個響頭。”陳榮焦在一旁,也感染地說:“能治好,走,那咱們就快回去準備準備吧。”
“你們走吧。”徐亮望了一眼陳文魁那在雪地裏蹣跚的背影,對楊金環幾個人,說:“我去陪文魁負責把他帶回去。”說完大步朝陳文魁追去。
陳文魁正大搖大擺地向白樺林走去。
殘陽如血,燦爛的光芒映照著小白樺林,那亭亭玉立的一棵棵白樺樹那樣俊秀,那樣挺拔,根本就沒有一點點怕冷的樣子,真容易使人聯想起像林中的一群少女穿著雪白衣服,戴著雪白的帽子,不像老柞樹那樣,身子更黑了,也不像老柳樹那樣,身上蒼老的皺皮更皺了,而是在以獨有的美姿在傲視著嚴寒,展示著她美麗的身姿。
陳文魁邊唱邊走,直接來到了那棵被剝掉了皮的樺樹旁。他雙手把著樹幹,瞧著自己在剝掉皮上畫的那張黃春雁的肖像,哈哈大笑兩聲,上去親了一下,然後縮回頭哈哈大笑幾聲,又去親幾下。他親著親著,想起了什麼似的,用手點劃著一個樹眼上凝固的一個油脂條嘿嘿笑著說:“哭了,小雁子,你哭了?哭什麼呀……哈哈哈--哈哈哈--”
徐亮淌著雪殼子走過來,他拿著一張撒有煙葉的卷煙紙說:“文魁,你現在真棒,卷的煙比我卷的都好啊!”“那就來一支!”陳文魁高興地轉過頭來,走過一步接過煙紙,“我本來就比你強,比你強!”
陳文魁剛卷好,徐亮馬上劃根火柴給他點著說:“文魁,這麼樣吧,跟我回家我給你一口袋煙,再給你一遝子卷煙紙,咱倆比比,看誰卷得好,看誰卷得快,敢不敢比?”“敢不敢?”陳文魁使勁吸了口煙,說:“我怕你怎麼的……比就比!”
徐亮急忙說:“走,那咱就去比比試試!”“試就試!”陳文魁似乎腦袋很清醒。
“那就走吧!”徐亮一聽,急忙轉身往回走,陳文魁一見徐亮不回頭地走了,也隨著邁開了大步。
殘陽收走了晚霞,夜幕輕輕地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