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媽媽含著淚,撫摸著小小的頭,比劃著:“咱們連‘老師好’都不會說,真的跟不上課,還是上別的學校吧。”小小推開媽媽,抓起一個核桃放在嘴裏,然後慢慢地張開嘴,用手把核桃摳出,口形沒動,緩緩地把“O”形的嘴,轉向李欣然,發出了聲:“襖師襖(老師好)!”小小的媽媽很興奮,緊緊地把小小摟在懷裏:“小小會說‘老師好’了!”原來,小小的媽媽細心地觀察了“老師好”的口形,回去教小小練了一夜,也沒見效,就想到用這種辦法,控製小小的口形,並告訴他,能說出“老師好”,老師才會喜歡,爸爸也會高興的。小小不是在生吞核桃,而是在偷偷地練發音。
麵對著這顆純潔的心靈,李欣然的心不禁一顫。
過了良久,李欣然才想起來,“老師”的口形與“媽媽”差不多,就趁熱打鐵說:“快叫媽媽。”小小卻把頭一搖,清脆地發出一聲:“不!”李欣然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媽媽,他媽媽苦笑道:“他是死活也不肯叫的。”
莫非他們母子倆有什麼解不開的隔膜?李欣然憑著自己從事特教工作多年的經驗,知道每個殘疾孩子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塊不可觸動的雷區,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回避。
李欣然剛想轉移話題,小小的媽媽又開口了:“其實我不是他的親媽媽。”李欣然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他的親媽媽呢?”小小的媽媽無限惋惜地說:“早就與他爸爸離婚了。原先他們一家三口,是一起到城裏打工的,他媽媽看上一個南方人,拋下他們父子跟著南方人跑了。”
沉默了片刻,李欣然由衷地感歎道:“小小能有你這樣好的後媽,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啊。”小小的媽媽又搖搖頭:“我也不是他的後媽。”李欣然驚訝地看著小小的媽媽,問:“你是?”
小小媽媽的眼裏蓄滿了淚水:“你知道三年前,淞江沉船事件吧?”李欣然點點頭,那件事曾轟動一時,據說因老板超載擺渡,船剛到江中心就翻了,死了十幾個人,大多是進城打工的農民,老板也命喪江中。
小小的媽媽繼續說:“那天我也在船上,我到鄉下走親戚後回城,小小的爸爸也在。我們倆幾乎同時搶到了一個救生圈,當時船上的人並不像電影裏那樣,女士和小孩優先,為了幾個僅有的救生圈,船上的人幾乎都搶瘋了,紛紛大打出手。麵對著粗壯的小小爸爸,我能搶得過他那是妄想,他原本一拳頭就可以把我撂倒,就在我準備鬆手放棄的時候,小小的爸爸卻鬆開手,說:‘大妹子,你先走吧。’我問:‘大哥你呢?’他說:‘我會狗刨。’可他在水裏沒刨多長時間就不行了。”小小的媽媽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李欣然猜測道:“小小的爸爸臨死前,委托你好好照顧小小?”小小的媽媽淚流滿麵地搖頭:“他啥也沒顧得上說,就沉下去了。”
李欣然感到一陣酸楚,輕聲問:“那你,你怎麼找到小小的?”小小的媽媽傷感地說:“後來,我從事故處理人員那裏得知,他還有一個聾啞兒子小小。我是在一個破舊的出租屋裏見到小小的,那時小小邋遢得簡直不成人樣了。他爸爸不在的這些天,小小是靠吃垃圾堆裏殘留的食物活著的。我把小小送回他老家,可他老家隻有一個六十多歲的奶奶。如果小小跟著奶奶,在那偏僻的農村窩著,那麼,他這輩子就徹底完了,所以,我把小小留了下來。”
李欣然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女人,沉默了許久,才感慨道:“這件事,你不說,是沒有人知道的。你可以給他們一些錢完事。帶著一個這樣的孩子,太拖累你了。”小小的媽媽笑了笑:“很多人也都這麼勸我,可做人要講良心啊!我一定要讓小小上最好的學校,找最好的老師。否則,我於心不安。”
李欣然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一顫。
在一旁默默無言的小小,忽然喊了起來:“爸爸襖(好)!襖師襖(老師好)!”嘶啞而含糊不清的聲音,在水泥鋼筋叢林中回蕩。
李欣然走過去,緊緊地摟住小小,豎起大拇指,顫聲說:“你是最棒的,我教過的最棒的學生!我不會讓你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