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先生另一美德,是急公好益,在舊社會,藝人生活很苦,地方上也災荒遍地,常有募捐義演之類的活動,每到這時,人們都要為動員名角苦費周折,對侯喜瑞先生則不必擔心。他向來不用人多講,點名就到。要他演什麼他演什麼,要捐多少捐多少。解放初期,北京的京劇藝人要自己籌辦個子弟戲校。當時公推沈玉斌先生主持其事,頭一次開董事會,侯先生就說:“學校的教員有我一個,我不要工資,也不要車馬費,完全是義務的。”散會後,他又把沈玉斌先生叫住,鄭重地說:“我剛才不是隨便說的。你記住。學校辦起來教員有我一名,完全義務。”後來學校辦成了,侯先生擔任花臉教員。他住崇文門,學校在陶然亭附近,電車隻能通到虎坊橋,下車要走好幾裏地土道,一下雨還要踩泥趟水。可是不論數九數伏,刮風下雨,他沒有一天誤過課。學校送車馬費給他,他吵得臉紅脖子粗,說什麼也不肯收。
侯先生一生沒擺過名角架子。作風謙虛誠樸,唯一的愛好是和勞動平民交朋友。所以小茶館,小飯攤,藥鋪,車場他都有朋友,坐下就聊。聽說有個小茶館買賣不好,要關門,他慷慨援助,在那茶館義務清唱三天,把個要黃的茶館救過來了。他自奉儉約,衣著樸素,一九五六年京劇界著名演員們在新僑飯店開會,大夥都到齊了,忽聽說門外來了個鄉下老漢,正打聽開會的地點。沈先生心想:八成是侯先生。連忙迎了出去,一看果然是他。侯先生仍穿著對襟小褂和千層底布鞋,留著帽纓子,連帽子也沒戴。沈玉斌說:“到這兒來開會,您怎麼還這個扮相啊?”侯喜瑞說:“老百姓嘛,不這個扮相什麼扮相?我穿身幹部服像樣兒嗎?”不論開會,上劇場,凡能步行處,他從不用車,公家派車接送他也多次拒絕。這樣一個好演員,優秀藝術家,在舊社會受盡折磨,“四人幫”又對他來了次殘酷的摧殘。十年動亂中,他被掃地出門,連老伴都含冤死去了。可他對黨對國家的信任熱愛始終如一,至死未減為人民服務的熱情。對於黨和政府給他的愛護與支持,對打倒“四人幫”後為他落實政策,始終充滿了感激之情。打倒“四人幫”後,在一個追悼會上他碰上了沈玉斌,拉著沈玉斌的手說:“現在黨的政策好啊,咱們又熬到好日子了,我這把老骨頭得多為國家出點力啊!上台不行了,我還能教,咱們一塊好好教學生吧。”
侯先生是我弟弟的老師。我隻看過侯先生有數的幾次戲,但每次都留下了難忘的印象。本想寫點東西作為紀念。聽沈先生談後,覺得沈老所談遠比我要寫的更為親切深刻。為此我將沈先生的話記錄下來代替我要寫的短文以資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