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是作為一名遊牧者,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作為一個流浪者,進入這座城市的。
據說,這座城市建城於兩千五百多年前,中國曆史上雄霸一時的古晉國就誕生在這裏,中國曆史上最輝煌的大唐帝國也是從這裏出發的。古思想家荀況、著名的刺客豫讓、戰國名將廉頗、唐代名相兼神探狄仁傑、大詩人白居易、大小說家羅貫中等一大批名載史冊的風雲人物也曾在這裏流連吟唱。但是,在這座曆史悠久的城市,除了她二十公裏外那座被古柏和小販包圍著的古老而著名的祠堂,以及幾年前被安置在那裏的那尊仿古的青銅雕像外,我卻幾乎再尋找不到一點昔日輝煌曆史的痕跡,甚至也呼吸不到一絲吟唱過《長恨歌》的偉大的白居易和揮灑過“白日依山盡”的著名詩人王之渙遺落下來的文化氣息。
這是一座天空總是灰蒙蒙的,似乎沒有多少文化和思想,也沒有什麼顯著個性的典型的北方工業重鎮。
然而,就在十五年前,我曾經是多麼日思夜盼地渴望被她接納。而且,從那時到現在整整十五年來,由居無定所、職無常任,到娶妻生子、安居樂業,它給了我多少關照、庇護和慰藉,因此,我可以苛求她,但卻不得不從內心裏感激她、熱愛她、維護她。
在這座城市的西邊,有一條河流穿城而過,那就是著名的汾河。唐代詩人蘇頲在《汾上驚秋》中寫道“北風吹白雲,萬裏渡河汾。心緒逢搖落,秋聲不可聞。”這也可以看作是十五年前我遊牧這座城市時那種悲涼心境的一個真實寫照。還有一首著名的歌曲《人說山西好風光》也描寫過汾河,歌中唱道“你看那汾河的水呀,嘩啦啦地流過了我的小村旁。”現在早已沒有了這樣的景象,但我想三十多年前,在我三歲半那年第一次隨看病的外祖母踏進這座城市的時候,那時的汾河應該是這個樣子。可惜,那時因為時間的短暫和目的的單一,我沒有被帶去見證。
十五年前,我所見證的汾河是一條灰灰的、淺淺的、荒草叢生的河流,與其說她是一條偉大的河流,倒不如說她更像一條城市汙水處理渠。那時,我同後來成為我妻子的那個女孩子第一次散步,就是在她塵土飛揚的堤岸上進行的。不過那時,我們的心境是純淨的、明朗的,跟河床裏流動的肮髒的河水形成鮮明的對照。十年前,在治理三晉母親河的號召下,汾河的城區部分被攔截、清淤,注入新水,兩岸被美化、綠化、亮化,開辟成濱河公園。夏日黃昏的時候,華燈初上,星河閃閃,和風習習,漣漪盈盈,如茵的草地上到處是嬉戲的孩子和散步的老人,但人工化了的河流卻永遠失卻了傳說中的神奇和神韻。
因為生計忙碌,又因為心態漸老,這幾年我幾乎再也沒有專程看望過我的親親汾河。前些日子,我接到朋友發來的一則黃色短信息,上寫“明日開會,主題:談情說愛;目的:傳宗接代;內容:怎樣做愛;時間:八小時之外;地點:河邊草叢一帶;要求:草席自帶,兩人一組,動作要快。”老實說,看完這則短信息,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久違了的夢中汾河,她的鮮活、她的野性、她的充滿張揚的生命力,使我仿佛又夢回到了人類的青年時代。我不知道對於汾河,對於這條三晉大地的母親河,我這種聯想算不算是一種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