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東邊是一片連綿的丘陵,丘陵中最為著名的一座要數牛駝寨。在六十多年前那次解放這座城市的著名戰役中,有成百上千的年輕的士兵倒在了這座貌不驚人的土包下麵。解放後,這裏建起了一個烈士陵園。1993年,我曾經陪著我身患絕症的父親來過這裏,那秋日陽光下一排排直立的白色小墓碑和兩座埋葬著數百名士兵忠骨的軼名大陵,深深地震撼了正身處苦難和絕望中的我們父子兩人。
又過了三年後的那個冬日下午,我的父親已撒手人寰,我和我那時的那個小小戀人——現在的妻子,無意中故地重遊,回首往事,我有一種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覺。直到今天,一閉上眼睛,我還能想起那一排排墓碑和墓碑上鮮活的名字。
那是一個能夠使人的靈魂休憩和思想淨化的地方。
對於我們這座城市中那些值得引以為豪的名勝古跡、人文典故,我知之有限,所以隻能浮光掠影,不能引經據典,做深入細致的介紹。接下來忍不住要回想一下的,是曾經遍布於我們這座城市的許多角落的歌廳、桑拿、足療屋等。這些場所在我流浪的那些年,曾經引起過我的無數好奇和幻想。那是20世紀90年代的初期,這座城市的歌廳鼎盛之時,其盛況據說遠在大洋彼岸、以造謠生事為常事的《美國之音》也報道過。更有一則內容為“錢多人傻速來”的歌廳服務人員發給同鄉的電報,把此盛事盛況渲染得淋漓盡致。據說當年京城闊佬每到周末常常“朝辭帝都彩雲間,千裏三晉一日還”,來此揮金如土,紙醉金迷。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後期,由於政府打擊力度不斷加大,人們業餘文化生活不斷豐富,三晉“歌壇”日漸衰落,到如今慘淡經營,氣數漸盡。
在這裏,我之所以要特別提到這些,是因為在許多年前我還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固執地認為在那些世人不齒的地方,一定有一些類似《茶花女》、《杜十娘》一樣淒美的故事。直到後來很久,我一直天真地以為那些最卑微、最低賤的人或者事的背後,一定會隱藏著一些超越說教、超越道德,能夠真正打動人的心靈的東西。
在我們這座城市,還有一個叫做迎澤公園的城市公園,一些叫做寬銀幕、影都等的老影劇院,一些叫做“唐都”“東海”“桃南春”、“好運來”等的中小酒店,一批分別叫做迎澤、解放、五一、並州、桃園、柳巷、興華、北大街、平陽路等名字的街道,這些將來會逐漸出現在我的故事中。
也就是說,在過去的這十多年中,我——一個鄉下來的苦孩子,我的肉體和靈魂曾經和你們一起,不間斷地行走在這個省會城市的大街小巷。
是的,這就是我對我們每天生活著的這個城市的一些描述。當然,我不是一個自然科學工作者,也不是一個社會科學工作者,我隻是生活在這個近四百萬人口的北方城市中的一名普通的小人物,所以,我不可能給你準確的、完整的、係統的概念。我所展現的隻是我腦海中的這個城市的一些零星的、散亂的、偏激的記憶的片斷或碎片,我這樣做的目的,隻是想讓你知道,即使是同一座城市,在不同的人的眼中,甚至是同一個人不同時期的眼光裏,差別也是多麼巨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