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沈,大約是看上了你呢。小鳳的聲音裏有一頭小牛,牛角彎彎的。
誰看得上他,一點都不正經。
聽說,男人和女人在一塊,就是要不正經呢。
你羞不羞,好像你很懂行一樣。
我掐你呢。
一個就去掐另一個的身體。掐下去才知道,是掐在對方的胸上。柔軟的手感嚇了她們一跳,她們騰地紅了臉。另一個覺得自己在身體上輸了,就來反掐對方。掐著掐著,就掐出了鬼臉,掐出了一種古怪的親密。
你說,男人和女人在一塊究竟是怎樣的情形呢?
她們的手,在對方身上尋找著,仿佛要找出一個答案來。“不正經”三個字就像一個屋角,遮著她們的眼睛,又誘使她們走過去。她們穿著的花短褲和小背心,柔軟細膩,有一種貼身的光芒。忽然有一個,就掀開了另一個的小背心。對方赫然在目。她便哀求著另一個脫下小衣。另一個起初是紅著臉,忸怩著不肯。但經不住友誼的誘惑和自己的好奇,最終還是答應了。一答應,就比另一個脫得還快。吱溜。完成了。然後又緊緊護住。就好像她們捉迷藏時蒙著眼睛,然後又忍不住偷看,被對方發現,於是耍起無賴來。她們都脫得光溜溜的。她們開著燈。黃黃的燈光透過蚊帳射到她們身上,像是一張不甚分明的小網。那些補丁啾叫著在她們的身體裏飛來飛去。她們打量著對方,打量著自己,忽然把小衣徹底拋開,緊緊地抱在一起。她們害羞了。她們想把自己藏到對方的身體裏去。她們的胸,腹,全貼在一起了。她們的胸,腹,也長了小小的眼睛,在悄悄地打量著對方。所以後來,她們一點也不害羞了。毫無疑問,在整個過程中,小芸顯得主動。她急於想驗證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小鳳的身體上還有些汗垢。手一搓,就成了“垢條子”。它們像是一些黑乎乎的小蟲子在小鳳有些黝黑的身體上爬來爬去,隨時會長出翅膀飛去。它們憂傷而懂事。小鳳是急性子,洗澡總是三下兩下完事。但有些汙垢,又何必擦去呢,比如做飯和炒菜的鍋,它的鐵垢是擦得去的麼?比如池塘裏的泥,是可以完全去掉的麼?去掉了,池塘裏的水,還會那麼肥腴而富有活力麼?還會有那麼多魚在遊來遊去麼?小芸喜歡小鳳身上的汗垢。它使得小鳳的身體像煨在灶裏的紅薯一樣富有彈性,香氣誘人。小鳳的那兩隻小羊一點也不比自己的小,有一隻,乳頭上還長了兩根毛發。這使得那隻乳頭看上去像一條粉紅色的蝸牛。小芸笑了起來。她輕輕咬住了它。是的,她咬住了它。因為它太突出了。它使得她們無師自通。它像一個老師似地高高在上。小羊咩咩地叫了起來。不。沒有。這時的小羊還沒有發過聲,還不太清楚它日後的哺育和靜物美。現在,它仍緊緊地抿著。後來,小鳳也試著把手伸向了小芸。於是,小芸重溫了白天小沈帶給她的那些奇妙感受。小沈不會藏在小鳳的指縫裏,鬼鬼祟祟地打她的主意吧。不知怎麼回事,一想起小沈,她的身體又繃緊了。其實,她不太喜歡小沈。她把小鳳的手打了一下。仿佛打掉了指縫裏的小沈。她看了看,確信是小鳳的手,才放下心來。小鳳的手像一隻兔子似地拱來拱去。小芸向兔子招手,然而又把兔子引向哪裏呢。小芸並不知道。她若有所思。小鳳的手也動開了腦筋。本來,它是極少動腦筋的,該做什麼做什麼。搓、洗、牽、掐、拉、提、搡。它白天的生活,就是由這些動詞組成。終於,它想起什麼來了,驚叫了一聲下移。它在小芸的肚臍上繞來繞去,仿佛那是傳說中的什麼寶庫。小芸癢不可支,笑了起來。小時候,她的肚臍眼鼓起來,翹得老高,為此,她高興地跟媽媽說,她變成了男孩子。她捋起衣服,對媽媽說,我長小疙疙了。媽媽笑彎了腰。現在,小鳳喚醒了她肚臍的記憶,她進一步地笑了起來。
小鳳的手繼續下移。她找到了一片小樹林。一片她也有的小樹林。是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有這樣一片小小的樹林?這時小樹林的綠意還不深,還沒有春暖花開。每月的那幾天,那不是花開,是落葉。早春的、濕潤的落葉。新鮮的落葉。現在,小芸聽到了樹上的葉子發出了嘩嘩的響聲。樹內的瀑布飛流直下。她呼吸急促起來。小鳳也呼吸急促起來。但是,但是她們都嚇了一跳。仿佛小樹林裏藏著什麼凶猛的野獸一般。
就這樣,她們在快找到方向的時候,離方向越來越遠。
然而她們的身體還要稀裏糊塗地努力。小芸裝模作樣地壓到了小鳳的身體上。她們真的激動起來了。她們的身體扭動著。胡亂地迎接著。她們撫摸,親吻,喃喃自語。她們說,我們是多麼多麼地好啊!她們說,我們是多麼多麼地好啊!
月光把燈火淹沒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們迷迷糊糊地相擁著入睡。
小芸媽媽喊她吃早飯的聲音驚醒了她們。她們在清亮的晨光中再次看到了對方。她們一低頭,趕忙把衣服穿上。
從小芸穿衣下床到出門去,她們什麼話也沒說。哪怕是:小鳳,到我家吃早飯吧。或者:小芸,就在我家吃吧。她們似乎都想急於逃離對方。
這是她們最後一個晚上在一起。因為從那以後,她們就沒再在一塊過過夜了。雖然她和她還是那麼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