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調《東坡引》
吟畢,猶依徊不舍。西苓握手辭謝,道:“蒙兄遠送,足領厚情。此處已是十裏長亭,就此別了罷。”紅生堅執再送一程,祇得怏怏分袂回到書齋。收拾琴箱,也要別了方公,暫歸長興省親,以便到京鄉試。遂即整衣,同著方蕙進至後房。時因方公臥病在榻,方老安人與素雲俱坐在床之左側。素雲見生,即欲回避,方公止之道:“紅家官人,乃是至親骨肉,哪裏避得許多。無論訂姻,即是表親,原該兄妹稱呼的。祇今以兄妹之禮見罷。”禮畢,即命坐於床之右首。紅生問道:“老伯尊體無恙?為何日高尚未起來梳洗?”方公道:“祇因昨夜冒著風寒,不覺舊恙複發。老年風燭,已是沒用的了。”紅生本欲別公回去,聞說有病,祇得耐住不言。少頃茶罷,忽聞桂香撲鼻,紅生便問道:“此時剛值季夏,為何就有桂花?”方公道:“此是你表妹房前的四季桂花,年年不待中秋,預先開的。”便叫蕙郎:“快去折一枝來與紅家哥哥,以作今秋折桂之兆。”連喚數聲,無人答應。素雲便自進內,折了一枝置於幾上。紅生取花細玩,不勝欣喜。於時偷眼相窺,更覺情熱。祇恨人前不便道及衷曲,怏怏而別。紅生回至書房,把那桂花再三細玩,題著絕句三首道:
如來金粟布秋枝,仙子殷勤贈別時。
可惜清香雖不減,月明獨我在想思。
其二:
朝來何意忽相逢,陣陣天香帶曉風。
珍重姮娥親有約,一枝擎出廣寒宮。
其三:
丹桂何緣預放時,清香撲鼻最堪思。
深知折贈非無意,月窟期攀第一枝。
題畢,複研墨濡毫,用著楷書,細細的寫在一方素箋之上,以待覓便,寄與素雲。於時乃是六月中旬。當夜月明如水,紅生勉強飲了數杯,不情不緒,淒涼萬狀,獨自靠在欄杆,舉首看月。忽聞隔院紅樓絲竹競奏,嘻笑之聲不絕。愀然長歎道:“所謂歡娛嫌夜短,寐寞恨更長,信有之乎。”又向竹蔭之下徘徊了半晌,祇得進房就寢。翻來覆去,展轉不寐。將至二更時候,忽聞門上指聲彈響。側耳聽時,又微聞咳嗽之聲。便即起來悄悄的啟扉一看,祇見梧桐徑畔站著一人,上穿淡羅半臂,下著半舊紗裙。發卷烏雲,眉橫遠岫。乃一十六七歲的美麗人也。曾有一詩為證:
二八最盈盈,含愁似有情。
西廂曾伴月,南陌解聞鶯。
逐隊依蘭幌,微歌發豔聲。
主家誰姓氏,疑是鄭康成。
紅生向前一看,原來非別,即是淩霄也。祇見笑容可掬,低低說道:“你看月轉西廊,夜已深了,為何郎君尚未安寢?”紅生亦欣然笑道:“不知姐姐在外,有失迎迓,幸勿見罪。敢問如此夜深,忽蒙光降,可是小姐有甚麼說話否?”淩霄微微搖首,道:“非也。”紅生又笑道:“然則姐姐來意,我已猜著了。莫非為著小生衾寒枕冷,有見憐之意麼?”淩霄道:“亦非也。為因月色溶溶,特來與郎閑話片晌。”紅生一頭笑,一頭伸手摟抱。那淩霄半推半就,憑著紅生抱進羅幃。原來祇係單裙,遂即解鬆繡帶,一霎時雲雨起來。但見:
金蓮高聳,粉臉輕偎。皓體呈妍,約纖腰而掀翻紅浪;朱唇屢咂,倚繡枕而攪亂雲鬟。一麵笑喘籲籲,嬌聲如顫;幾度綢繆款款,魂魄俱飛。正所謂:鴛鴦本是雙棲鳥,菡萏元開並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