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闖虎穴美媛故人雙解難(2 / 2)

悶坐對斜陽,愁殺秋容到海棠。風曰端催太驟,鴛鴦。楚水吳山各一方。雁落白雲鄉,足上無書空斷腸。路隔天台今已矣,淒涼。後日相思後日長。

──右調《南鄉子》

枝頭鶯語溜,葉底蜂簧奏。登樓恰值花時候。樓中人在否?樓中人在否?相思情厚,寂寞雙眉皺。夢隔楚山雲岫,可憐羸得腰肢瘦。海棠開似舊,海棠開似舊。

──右調《東坡引》

且把紅生按下不題。單說昝元文因沈西苓擅行發放,便大怒道:“叵耐小項這般欺我麼。此人分時是個奸細,他偏認做故人,竟自放了去。這樣放肆,怎好讓他。待我尋個破綻算計他一番,纔雪我這口惡氣。”一日適值項工部設宴,邀請部屬各官。沈西苓與昝元文也都在席上。酒至數巡,內中有奉承勢利的,向著昝元文一拱,道:“前日老總翁征服泖湖水寇,弟輩不知詳細,望乞賜教一二。”昝元文道:“列位先生若不厭煩,小弟願陳其概。前奉簡書征那泖寇時,祇因王彪不諳軍務,以致輸了一陣。後來是俺奮勇直上,遂斬首五百餘級,又倒戈而降者,共三百餘人。我想如今寇盜猖獗,原要有些武略方能濟世安民。所以幹戈交接之時,原用不著這詩雲子曰的。”說罷,祇聽得滿座唯唯稱是,獨有沈西苓忿然道:“小弟是吳郡人,前台翁剿寇時,亦曾與聞其詳。祇聞官兵敗了一陣,又聞殺害百姓五百餘人,卻不曉得台翁原有這般克捷。”昝元文聽說,默然不語。沈西苓又道:“詩雲子曰,雖是用他不著的,然從來武以平亂,文以治世。難道馬上得天下,就可在馬上治天下乎。故漢高祖有言,追殺獸兔者狗也,發縱指示者人也。”昝元文登時變色,道:“你比我作狗麼。”沈西苓笑道:“弟不過援述先言,豈敢以狗相比。”項工部亦笑道:“善謔兮不為虐兮。”

於時一座大笑,便將巨觥各勸沈、昝一杯。既而席散,沈西苓回到署中備細與紅生說知此事,因歎息道:“以敗作功,欺君誤國,莫此為甚。吾豈肯與那廝共立朝端,意欲出本彈劾,兄意以為何如?”紅生力勸道:“此人奸黨布滿中外,兄當相時而動,不可直言賈禍。”沈西苓道:“我豈不知,祇為身居郎署,安肯虛食君祿而鉗口不言,使豺狼當道乎?”紅生又再三勸住。於時科考已過,已是七月中旬。沈西苓對著紅生道:“兄若早至京師,這一名科舉可以穩取。今場期已近,意欲與兄營謀入監,則易得與試。但須數百金方可料理,弟愧囊空,不能全為周助,為之奈何。”紅生道:“弟乃落魄之人,無一善況。即使進場,亦萬無中式之理。但承仁兄厚愛,真出自肺腑,敢不領命。前幸花神救拔時又蒙指點,拾得黃金五十餘兩,一路到京,所用不多。其餘現在篋內,乞兄持去為弟打點。倘或仰藉台庇,僥幸一第,則仁兄厚恩,與生我者等也。”沈西苓即日與紅生援例納貲,入了北監。隨又謀取了一名科舉。

光陰瞬息,俄而又是八月初旬。紅生打點精神進場與試。及至三場畢後,候至揭曉,已中五十二名舉人。沈西苓把酒稱賀,紅生再三謝道:“皆托仁兄洪福,得邀朱衣暗點。雖則一第,不足為榮。然家貧親老,姻既未諧,又遭仇難。若非僥幸此舉,幾無還鄉之日矣。”自此紅生另尋了一個寓所。又過兩日,吃了鹿鳴宴,謝了房考座師,正欲差人歸家報捷。適值科場夤緣事發,紅生以臨場入監,惟恐有人談論,終日杜門不出,連沈西苓亦為他懷著鬼胎。忽一日,沈西苓早朝已罷,來到政事堂議事。祇見江南都堂一本,為湖寇事。其略雲:

湖寇唐雲,近複擁眾萬餘,出沒於太湖鬆泖間,以致商賈不通,生民塗炭。臣屢檄守鎮將士及地方官,督兵會剿,而皆畏縮不前,並無斬獲。此實總兵將領,漫無方略,而縱寇玩兵之所致也。臣竊謂,萑符不靖,則必人民鳥獸,南畝荒蕪。夫既民散田荒,則錢糧何從征辦。而兵餉因以不足。故今日之急務,以剿寇為第一。而剿寇之法,務宜洗盡根株,此實國家重事。不得不據實奏聞,伏乞聖恩裁奪。臣不勝惶悚待罪之至。

沈西苓見了本章,向著昝元文笑道:“前聞老台翁說,湖寇唐雲已經剿者剿、撫者撫,洗靖根株矣。今何湖泖間仍複跳梁如故,豈即是前日之唐雲,抑別有一個唐雲耶?”昝元文漲得滿麵通紅,大怒道:“汝輩腐儒祇會安坐談論,豈知我等忘身為國,親冒矢石,為著朝廷出力何等辛苦,乃敢橫肆訊議耶。”遂拂袖而出,心下十分銜恨。連夜倩人做就本章,要把沈西苓劾奏。

要知所劾何事?下回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