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觸權奸流西剿寇共罹殃(1 / 2)

卻說昝元文,被著沈西苓當麵譏誚,不覺大怒道:“豎儒如此無理,誓不與共立朝端。”遂央人做就本章,次日早朝俱奏。那本內備說西苓冒籍欺君,不供郎職,與流寇暗通消息。共開八款,遂奉旨下著大理寺審究。項工部見報大驚道:“吾每每說那昝元文奸險非常,不可與之爭競。誰想西老不聽吾言,果有今日之禍。”遂往見昝元文,代為請罪。又央兵科給事中田大年並同年保奏。奉旨姑減一等,押發遼陽安置。

沈西苓得旨,因以欽限難違,即與紅生作別。恰值項工部亦攜酒餞送,三人坐下痛飲了一回。沈西苓潸然泣下道:“弟為奸臣陷害,遠配遼陽。今此一別,祇怕後會無期了。”項工部道:“仁兄雖則遠行絕塞,料必天相吉人,旋車有日,萬乞加餐自愛。”紅生道:“今日之行,實為昝賊所陷。弟恨綿力,不能少奮一臂撲殺此獠。倘有僥幸日子,管殺他也到雷州。”沈西苓道:“吾一身固不足惜,所痛家下老母與舍妹別無倚賴。倘蒙仁兄念及故人,肯為青目,感戴不朽。”言訖握手欷覷,淚如泉湧。紅生道:“天恩雨露,不日金雞詔下,仁兄且自放心前去。所諭之事,自然領教,不必掛懷。”遂滿斟一杯,遞與西苓。西苓接酒,悲憤不能下咽。剛飲得一口,遂即放下。項工部又再三解慰。既而酒散,修下家書一封,遞與紅生,道:“此書煩兄帶至家中,付與家母親拆。若在京中,諸事已有老仆主管,我已會付他即到仁兄寓所。待榮歸之日挈帶歸去。”當下牽袂依依,再欲吩咐幾句,卻被長解催促,祇得灑淚而別。紅生歸寓,又作律詩一首,並盤費銀五十兩,著人趕去送上西苓。其詩曰:

灑淚陽關北,相看雲路賒。

別離從此日,生死各天涯。

露滴征衣冷,風翻雁影斜。

此行無驛使,何處寄梅花。

紅生正在寓中悶坐,忽聞外邊紛紛傳說,所中本省舉人,對上俱要親臨複試。紅生也未免把那經史溫習一番。到臨場那一日,祇見禦頒題目卻是“皇都春雨”二十韻。紅生素習詩詞,這二十韻祇消一揮而就。

鍾聲初應律,鬥柄正逢寅。

奎璧文明轉,乾坤沛澤勻。

卷簾書帙潤,落筆墨池馴。

浪底鼉鳴急,溪邊燕影頻。

恩弘培嫩草,怒激散浮萍。

弱質驚摧委,名花喜濯塵。

暮煙生古壑,晚浦接平津。

野豹皆藏霧,江豚盡出濱。

宮桃紅色亂,禦柳綠容新。

氣冷侵朝袖,陰濃覆座茵。

催開孤嶺秀,洗出五峰真。

鳥鵲鹹依倚,蛟龍豈隱淪。

雷鳴千裏肅,澤降萬家春。

無語花翻檻,多情鳥喚人。

風來雲片片,水過石磷磷。

瑞應黃農象,祥符虞夏淳。

耕夫忘帝力,士子歎皇仁。

詔就來丹闕,詩成獻紫宸。

調元憑碩輔,濟世貴經綸。

幸有懷才詔,還邀禦目親。

紅生出場,自覺文章得意,遂將試卷並平昔窗稿梓刻,遍送朝中士夫。忽一日,官報報來,備說試官將試卷進呈禦覽,皇上看見了紅生排律,龍顏大喜,欽賜二甲進士。紅生聽說,歡喜不盡,即日進表謝恩並拜見了科部各官。即欲整頓行李,給假省親。忽見長班報說:“項老爺來拜。”紅生慌忙迎進,坐定,項工部道:“承惠尊稿,句句清新,篇篇珠玉。自應皇上恨相見之晚。昨弟偶在昝總老府上赴席,昝翁取出錦軸見示,內有仁兄祝詞。後至牡丹亭小敘,又見壁上絕句就是吾兄稿中之詩。昝翁聞知,十分欽慕。訪得仁兄未諧佳偶,欲將伊女結為尊配,持簡不佞執柯。”說罷,又指著階下仆從說道:“昝翁惟恐小弟不為轉述,又遣盛價在此。一來奉賀高捷,二來恭報佳音。”紅生道:“弟已有聘在先,雖辱雅命殷殷,實難遵奉。”項工部道:“前日沈西苓亦言兄未完姻,今何相拒之堅耶。況昝翁雖則武職,官居極品。伊女千金閨秀,淑德素嫻,乃肯慕才見招,亦是十分好意,幸乞三思,毋致後悔。”紅生正色道:“無論小弟已有糟糠,即使一世無偶,亦豈以昝府為念哉。我友沈西苓無辜受其毒陷,弟既不能奮臂以雪朋仇,複又與彼結為姻婭,則是上何以對蒼天,下何以謝西苓乎?人生世上,富貴不忘其舊,利欲不動其心。我與西苓之謂也。寧肯富易交,而貴易妻哉。況此事亦台翁所目睹也,西苓即台翁之至交也。設使弟貪富貴而就姻,諒台翁決不色喜,何況為弟作伐,於心安乎?幸乞善為我辭,感甚荷甚。”項工部聽說,不敢再勸,怏怏而退,竟寫書回複了昝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