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仕女圖,畫中,少女一襲藍色雲裳清華無雙,三千如瀑幕般的青絲傾瀉而下,隨意披散於兩肩之側。
少女五官精致細膩,皮膚白皙光澤,眉目如畫,一雙靈動的眸子清澈純淨,宛如碧波裏的一汪清泉,明亮得不含一絲雜質。
少女攜琴盤坐於一顆繁華盛開的櫻花樹下,微風卷起漫天花海,將少女玲瓏曼妙的身姿包裹在其中,春日的暖陽伴著四處飄散的花蕊輕輕打落在少女纖細的身影之上,惟妙惟肖,頭頂的藍天白雲,已然成了少女風姿卓絕下的一抹陪襯。
上官清久久凝視著畫中的人兒,心,也跟著止不住的顫抖,她的視線緩緩下移,最後停留在了畫軸的左下方,按理說,那個地方一般是作畫之人落款處。
果不其然,上官清在畫卷的左下方看到了一行用行楷所書寫的小字:落櫻居中、紅顏情深!
上官清緩緩抬手,輕輕撫摸著那字體雖小,卻蒼勁有力的八個大字,眸中的隱忍與偽裝寸寸碎裂,指尖觸及到的,是那個少年一筆一劃勾勒出的溫柔旖旎,繾綣情深。
這副畫描繪出了少女的一撇一笑、一舉一動,是那麼的惟妙惟肖、恍如真實一般。
可見作畫之人是何等用心。
想必,這畫中人,亦是那作畫之人的手中之寶。
上官清的心,被深深觸動了,這畫中的字出於誰的手,她再清楚不過。
而這畫中人,一襲藍衣風華瀲灩,或許連她自己恐怕也描繪不出這等風華絕代的諜影來。
隻是,她不明白,自己在落櫻居撫琴的場景,怎麼會被楚歌給窺視了去,還讓他作了這麼一副畫。
並且一直掛著這青竹苑的正寢之中,那豈不是代表……那個少年低眉抬頭間,都能看著、瞧著。
這、就是那個少年所追求的麼?一幅畫,他都能夠視若珍寶,那她這個人呢?在他眼裏,是不是也能及得上這世間一切。
思即此,上官清不禁苦澀一笑,她這是有多自卑,才會傻傻的跟著自己畫像一個勁兒的較真。
對於楚歌,她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愛,因為太過重要,所以不敢輕易去愛。
這一生,他們背負的責任太過沉重,所以、她寧願相思化燭,也不想給自己一丁點兒的希翼,因為、有了希望,就有了期盼,有了期盼,那麼痛苦與傷害也會如影隨形。
理智告訴她,她不該沉醉在那個少年所繪製出的溫柔漩渦之中,否則、那將成為她此生最大的劫數。
她這些年來雖然不斷地閱群書、學權謀,但終歸隻是個平凡的女子,身上肩負的國仇家恨,是她掙紮過後仍需麵對的現實。
在她的世界裏,也有著一顆青春活力、懵懂無知的少女心,也渴望著這世上的情愛交融、風花雪月,也有著與心愛之人琴瑟和鳴、相濡以沫的執念。
那舉案齊眉的千古佳話兒,那伉儷情深的風流韻事兒,也會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之際,細細碎碎的出現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然,這麼多年的隱忍與算計、謀略與偽裝,生生的將這些風月之事兒給埋葬在了內心最深處。
深到……連自個兒也無法啟及的地方。
燭火搖曳、倚門而立、是誰守著那滿腔孤寂,癡癡等候,一等就是一萬年!
今日,一幅畫,訴了她的滿腔情。
上官清盯著那行小字瞄了許久,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緩緩踱步走至書案前,提起毛筆,沾了些許墨汁,轉而又回到了畫像旁,微微抬手,在落櫻居中、紅顏情深的旁邊又填了八個字:青竹苑內、盡顯風華!
上官清對著畫卷之上的十六個行楷小字喃喃低語:落櫻居中、紅顏情深;青竹苑內、盡顯風華!
好一個紅顏情深、盡顯風華!
好一個紅顏風華!
良久,上官清才滿意一笑,放下朱筆,朝內室走去。
進了內室,她並未點燈,而是借著窗外灑落進來的月光,摸索到了床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和衣便躺進了床榻。
頓時,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迎麵而來,其中夾雜著縷縷青竹幽香,聞著這種氣味,上官清隻覺漂泊了多年的浪子心,在這一刻有了短暫的歸處。
縈繞在她鼻間的氣息使她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
什麼家族門庭,什麼國仇家恨,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心中那寸寸蝕骨的柔情。
上官清將自己深埋在床榻的被褥之中,貪婪的呼吸著自棉綢錦絮中散發出來的氣息。
那是獨屬於那個少年的味道,她窮及一生怕是也觸摸不到的溫情與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