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菩薩的名字都念過一遍之後,貌似年紀最老的和尚帶著大家圍著院子和大雄寶殿一圈一圈轉,一個老太太好意的告訴習錦覺,說這是在“轉佛”,也就是“賺福”,讓他也跟著“賺”,卻被沉思中的習錦覺婉言謝絕,老太太輕蔑的瞅了一眼這個不知好歹的年輕人,“賺”自己的福去了。
何清宇對這種事情向來很虔誠,她手裏仍然捧著已逝長輩們的牌位,滿臉肅然的叨念著什麼話語,估計是在祈禱,讓超渡的人都升上天堂。習錦覺相信何清宇的虔誠,她是個非常孝順的孩子,不管是已逝還是在世的長輩她向來都很尊敬,盡量不違背老人的意願,盡自己最大能力照顧老人。其實不僅是老人,對年輕的親戚朋友,何清宇也盡量給他人帶來方便,因為本就是一種習慣,所以對習錦覺的關心更是細致入微,而對此而言,習錦覺的所作所為卻正好相反。習錦覺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從來沒想到過死去的人,其實不要說死去的人,就是活在身邊的人,自己也從來沒想過。總認為老天爺欠了自己的,總認為自己遭受的是世上最悲慘的童年,習錦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用一個很貼切的詞來形容,就是“自私”,當然他為自己的自私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所以他毫無顧忌的享受著別人對自己的好,比如何清宇在生活中的照顧,比如朱居誠在工作中的付出,而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報他們,好像別人所做都是應該,自己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相應或者更多的補償。
習錦覺坐不住了,背上已微微出汗。那天何清宇渾身濕透的跑來給自己送傘,自己感動得徹夜難眠,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老天爺終於開始補償自己了,卻沒想到過什麼時候給何清宇也送把傘,直到昨天內疚得心痛難耐,才想起要為她做點事情,主要目的還是驅散心中的歉意,而昨天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心痛別人。習錦覺聯想到多少年來別人對自己的種種,有好有壞,自己對別人的種種,卻是有仇報仇,有恩的就讓它過去。習家是不是欠自己這個有待探討,而朱居誠和何清宇卻絕對沒有任何對不起自己的地方。那自己是不是也欠了別人,要一點一點去償還呢?習錦覺心中閃出一個念頭:是不是正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有今天的步履艱難?自己一直以來都認為在討債,實際上卻已經欠下更多人的債。
習錦覺那天偶爾出現的念頭在他心裏掀起了巨浪,讓他心神不寧,他決定找個時間好好閉門反思一番,不過在這之前,得把該了的事情了了才行,畢竟唯心主義的思想是建築在唯物主義的饅頭之上。
第二次見麵時張斂臉上那種邪氣的笑意沒有了,這一點讓習錦覺好受一些,感覺自己在他麵前終於穿上了衣服。
“老張,怎麼臉色不太好?”習錦覺主動表示親近。
“煩心的事情太多,好不起來呀。”張斂酸酸的說。
“有沒有兄弟能幫上忙的?盡管說!兄弟一定兩肋插刀!”習錦覺故作豪氣,張斂的神色深沉而堅定,讓他忐忑不安。
“真的?”張斂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動了一下;
“當然。”習錦覺嘴上這麼說,心裏卻七上八下打著鼓。
“既然你老弟這麼說了,我也不客氣,你還別說,這個忙還非你老弟不行。”張斂說著將一隻手搭在了習錦覺肩上。
習錦覺聽得渾身都一震,硬著頭皮說:“什麼事?你說吧。”
“老弟呀,我知道你今天約我出來想說什麼,但是哥哥這邊碰上一些麻煩事,急需大把資金周轉,你不要怪哥哥言而無信。”
“什麼意思?貸款下不來了?”習錦覺脫口而出。
“這個倒沒問題,隻是上一次我不是跟你說想拿美景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嗎。”張斂說著停了下來。
“現在你想要什麼?”習錦覺肯定自己臉上的顏色變了。
“剛才不是跟你說了現在資金周轉不過來嘛,所以我想把這股份換成現錢,其實突然改口我挺過意不去,不過上次你也沒答應我,所以也不算失信。”張斂說完看著習錦覺,等著他的反應。
習錦覺萬萬沒有料到會出這種事,像被人從後麵拍了板磚一樣腦袋一圈一圈發緊。“老張,你不要逼人太甚!”習錦覺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裏吐出這句話。
“嘿嘿……”張斂幹笑了幾下,“覺仔,你說到哪兒去了,我也是沒辦法,跟你一樣上了絕路,你拿大頭,我拿小頭,兄弟倆扶著才能走下去嘛是不是?”
習錦覺聽了這話眼皮子跳了幾下,顯然張斂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和美景的情況,手裏握著王牌。“多少?”習錦覺踹著氣問。
“一百萬!”張斂張口就說,沒有絲毫的猶豫。
習錦覺的眼光掃了一下四周,甩著頭大笑起來,把張斂的胳膊從自己肩上拿了下去,“老張,你可真會開玩笑!”
“氣氛太嚴肅了,說點笑話嘛,”張斂邪氣的笑容又掛在嘴邊了,“你還個價吧,咱兄弟,好商量。”
“等我操過你媽之後,你再來找我商量吧。”習錦覺吐詞非常清晰的說完這句話,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回公司的路上習錦覺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控製不住的抖動,他腦袋裏搜索著蛛絲馬跡想找出那個透漏內幕消息給張斂的人,整件事情隻有自己和朱居誠知道,怎麼張斂突然之間就改變了主意?
朱居誠絕不可能背叛自己,那是他無意中說給別人了?跟朱居誠最近的隻有褚菁菁。褚菁菁!習錦覺想起那天在朱居誠家褚菁菁一直呆在臥室裏偷聽他們的談話。一定是這個賤女人做的好事!習錦覺瘋了一樣直衝向朱居誠家。
到了門口,習錦覺冷靜下來,自己能怎麼樣呢?把她揪出來打一頓?太便宜她了吧?把事情告訴居誠?最多也就居誠跟她離婚,還是太便宜她。我習錦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這件事說什麼也得讓她十倍百倍償還!
習錦覺在朱居誠家門口轉了幾圈,想清楚了之後沒有回公司,也沒有把整件事情告訴朱居誠,而是自己回了家。習錦覺變得精神抖擻了,那股跟敵人周旋到底的掘脾氣從心底升起來,支撐著他越戰越勇。
首先還是貸款問題,要想增大成功率,就得堵上美景手續上的漏洞,關鍵還得找關係,可是朱居誠那邊的人都找得差不多了,還有什麼人能用呢?一個熟悉的名字馬上浮現在習錦覺眼前:何清宇。
何清宇本人沒怎麼接觸過銀行這邊的事,所以既不認識人也出不了主意,以前習錦覺沒把她列入考慮之類。可是她不行,她還有個做生意多年的老媽,還有個從國有企業領導位置上退下來的老爸。她母親的書城據說已經經營十來年,營業狀況一直良好,這裏麵總有可用的東西。隻是他們交往大半年,習錦覺並沒有見過她父母,雙方都覺得還太早,這一見麵就讓人家幫忙,給人留下什麼印象?萬一她父母不高興了不幫這個忙呢?而且父母畢竟年紀大,經曆的事情多,習錦覺和美景有很多疑點何清宇沒注意到,可是她父母應該不會放過,如果還就此揪出自己的身世,那麻煩就大了。不行,這條路萬萬不能走!
習錦覺的思路飛快轉著,數著自己能夠想到的出路。想堵上美景手續上的漏洞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擔保,切……誰能出來做這個擔保?說來說去還不是隻有何清宇父母嗎?如果何清宇有這個資格就好辦了。習錦覺的思維突然動了一下,何清宇沒有這個資格,但她有這個潛力。比如說她可以偷偷的用書城的名義或者家裏什麼值錢的東西為自己做擔保或抵押什麼的。她父母隻有她一個獨生女兒,家裏什麼東西應該不會瞞著她,隻要她願意,就可以幫自己。
習錦覺的思維開始跳動了,對付何清宇,自己有的是辦法。可是這件事最後的結果呢,就如朱居誠所說,他們對怎樣還,能不能還這筆貸款根本沒有數,現在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這筆貸款到期時想辦法再申請一筆貸款,拆了東牆補西牆,一直維持到地段炒熱升值。可是這一天太遙遠,中途發生風險的幾率太大。隻要有什麼風吹草動,何清宇家就會受連累。
習錦覺想起何清宇對自己的好,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何清宇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這輩子是來還賬的。又或者是老天爺實在覺得愧對自己,所以才安排何清宇的出現,補償自己生活中缺少的關愛。可是不管還債也好,補償也好,何清宇都還夠了,補夠了。習錦覺想起雨中的傘,冰箱裏的食物,衣櫃裏的衣服,生日的禮物,這一切的一切堆在他心頭數都數不過來。
習錦覺心浮氣躁,無意識的翻著手機,碰巧調出一個公司員工的名字,又讓他聯想起更多的事情。這個員工當時是跟何清宇一起麵試的,自己對這個人比較滿意,卻故意問何清宇的意見,結果何清宇的看法跟自己不一樣,就這麼一點事,那天又發了脾氣,把何清宇吼了一頓。這種事情生活中並不罕見,隻要何清宇的話沒有順著自己的意思,自己就會發脾氣,就像被家長寵壞了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