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覺悟之維與美感標準(1 / 2)

關於美感的標準,學術界曆來存在兩種傾向,一派強調“趣味無爭辯”,即強調差異性;一派強調普遍性,強調絕對、永恒標準。我們的文化是不喜歡這種絕對作風的,須調和一下才好,我們的美學教科書都以相對於時代性、民族性和階級性的共性和個性來界定美感標準。

普列漢諾夫曾批判把某種審美理想,例如把維納斯雕像或拉菲爾的聖母像所體現的理想看做是超階級的永恒標準的觀點。他所批判的典型是屠格涅夫,而以中世紀的基督徒為反例。他說:“這些聖像的崇拜者對彌羅島的或其他所有的維納斯都表示極大的‘懷疑’。他們把所有的維納斯都叫做女妖,隻要有可能就到處加以消滅。”我國學術界很讚同普列漢諾夫的觀點,也否定普遍性永恒美感現象的存在。

普列漢諾夫接著說:“到了後來,這些古代的女妖重又為白種人所喜愛。”

很明顯,是外化剝奪了中世紀基督教徒欣賞維納斯的權力,反賦予他們憎恨維納斯的感覺。普列漢諾夫也認識到,後來外化被在西歐市民間發生的解放運動自發揚棄後,“這些古代的女妖重又為白種人所喜愛”。維納斯雕像作為人類覺悟屬性的充分體現而富於審美價值是絕對的,毫無疑問的,決不能因為中世紀的基督教徒被外化所限而不能欣賞便否定其絕對的審美屬性。

我們知道,審美的發生是因為人們直觀到了其覺悟屬性的體現,這一規定是絕對的。話說回來,隻要是直觀體現人類覺悟屬性的事物其審美價值便是毋庸置疑的。對這些審美對象有人因為還不覺悟而感陌生而暫時不能欣賞,或因為其“人的感覺”被外化壓迫扭曲而不能欣賞,這隻能說明他們自己的局限。

形式美因素的審美屬性即超時代、民族、階級,放之四海列之古今而皆準,從而被人們確定為審美的法則。原來形式美因素正是人類共同的覺悟屬性,超時代、民族、階級地規定著人們公開的普遍的審美權力。

有趣的是,有的學者在論說形式美和自然美的美感標準時先說了一番沒有階級性、時代性、民族性的話,分明在告訴人們存在沒有差異性的美感,可到臨了總結時卻又強調說美感沒有絕對普遍性。他還批判主張美感絕對普遍性的人說他們不懂得普遍性寓於差異性之中,沒有差異性的普遍性是抽象的。但是,他忘了自己先已把時代性、階級性、民族性這些差異性排除過了。

我們的學者們是在拒斥美感絕對普遍性的前提下談美感共同性的,他們隻承認限於時代層麵和民族階級內部的一種具體特定的範疇狹隘的美感共同性。他們的道理是,隻有特定的具體的共同性才是真實的共同性,脫開這種具體特定性,共同性便是抽象的。在民族界限消失階級消滅後的時代裏,美感共同性的情況是出乎他們想象之外的。他們隻看到具體特定時代、民族、階級範疇狹隘的共同性,而不見不同時代、不同民族、不同階級之間還存在無差別的廣大的共同性。很明顯,他們所謂具體特定的共性還是一種個性。他們分明絕對永恒了民族尤其是階級,當然不能去承認超乎其外的別他的絕對永恒。在這種視野下,人的本質隻能以民族性階級性表現出來,其他形式的表現是超乎他們想象之外的。於是,美感標準也是能以民族性階級性這些形式來界定,否則便是抽象的形而上學的。

在表麵直觀下,不同時代、階級、民族之間在學者們眼裏是割裂的,他們所見隻有一朝一代,沒有曆史貫穿;隻有族,沒有類;隻有階級,沒有人民。這樣一來,他們當然看不到永恒的曆史、人類、人民,也就看不到永恒的普遍的美感。

在繁茂蕪雜的意識形態的掩蓋下,人類那共同的絕對的覺悟屬性,隻能在以表麵偶然性的形式表現的所謂時代、民族、階級審美的共同性和差異性後麵躲躲閃閃地表現。正是這樣,一論者如此說:“由於美,美的規律具有客觀性和普遍性,因而不同階級對於美的自然性或社會性的感受和認識,並不一定都處於對立狀態。有些審美對象如自然美、物質產品的外觀造型美,並不都具有強烈、鮮明的階級內容。同時自然和藝術中的形式美都有其獨立的審美價值,因而有可能引起人們某些共同的審美感受。”難為他閃爍其詞地使用一種模糊語言的藝術,“並不一定都”“並不都”“有可能”等言辭,就像春秋人的口頭禪:“無乃不可乎?”“不亦可乎?”很文雅地把可與不可的抉擇和責任的承擔拋給對方。

在人類共同的絕對的覺悟屬性遠不夠公開獨立的今天,人們所見的當然隻是以表麵偶然性形式表現的所謂時代、民族、階級的審美的共同性和差異性。但是,我們必須看到“在表麵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這種偶然性始終是受內部的隱蔽著的規律支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