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道,你們做了些什麼?

洪總道,我們先是搞了一個人體寫真藝術展。有百多幅作品。你不知道,展覽的時候,好轟動,展了十天,最後延期到二十天,天天人頭攢動。我們光是門票就賣了十多萬元。

所長道,那還是比較成功的。

洪總道,人們看我們人體寫真展的興趣有兩個。一個是我們將攝影師和模特,都請到了現場。二是,我們那百多幅作品,全是自然的,也就是大家說的全是光的。

所長道,那當然有人來看了。

洪總道,所長先生,我們搞這個展覽時,成都警方並沒有來查封我們。這是藝術。如果警察連這個都還要來查封的話,曆史不是倒退了?

所長道,你們那是大地方。

洪總道,如果你說我們這個人體攝影展覽不太叫勁的話,我們公司接著又搞了一個人體彩繪,這個就更暴露了。

所長道,成都有人搞過這個,我聽說過。

洪總道,我們請了一些人體彩繪藝術家,當著大家的麵在進行彩繪。藝術家在彩繪之前,每個人都是光光的,這可是真正的人。警察也沒有來抓我們。

所長道,這個考人。

洪總道,我們搞這個人體彩繪,更多的不是商業上的原因,不是為了賺錢。那麼所長大人,你知道我們是為什麼?

所長道,為什麼?

洪總道,巴蜀是盆地,大家盆地的封閉意識太強了。我們搞個這個人體彩繪,是要告訴世人,告訴中國人,我們四川人現在早已經不是人們認為的那種盆地人了。我們的意識也很前衛,也很創新,也非常勇敢,也非常自信。藝術是特別需要這些的。我們是想給整個四川的人們一個信號,那就是,衝向前吧,我們本來就很棒。

所長道,嗬?這個很好。藝術怎麼還能這樣?

洪總道,藝術無所不能。最近,我們正在籌備一個更前衛的藝術活動,我真心歡迎大家來玩。

所長道,什麼活動?

洪總道,假麵裸體大型帕提,準備在公園中搞。這個我們是受西方那種海灘裸體遊的啟發創建的。其目的是將人們的先鋒意識提升到一個巔峰狀態。所長大人,到時歡迎你來?

所長道,你看我能嗎?

洪總道,你怎麼不能?

所長在那裏無聲地大笑。

衛林道,洪總,我有榮幸參加你那個大型帕提嗎?我聽了都是比較興奮的。

洪總道,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要跟來為你們這對藝術家打抱不平的原因。我還想聽聽你這個大型帕提的意見。我想你們定是高人,一定有不少見解。這是我的名片。

衛林接過來道,謝謝。

洪總轉身過來對所長道,所長大人,我是搞藝術的,今晚這對藝術家的裸奔,與我組織的那些活動相比,算不了什麼嘛?

所長道,那當然。

洪總道,那麼他們裸奔是為了藝術而不是傷風敗俗,可以放了他們吧?

所長道,我可以理解,但是要真正放他們,我想我還是要問他們一些問題的,這個總是應該的吧?放人我也要放得明明白白是不是?

洪總道,那倒是。不過我也想聽一下,學習一下。

所長於是問衛林道,我問你幾個問題,回答後,你們就可以走了。

衛林道,你問吧。

所長道,你們這樣出來跑,總有些背景的。你們是什麼文化程度,愛好什麼?

衛林道,我和愛人都是全日製畢業的本科大學生。我們在大學的成績很優秀,是高材生那種。我們倆口子有一個共同愛好,就是喜歡新生事物。對一切人不敢做的,我們都想試一下。試一下,就覺得心中興奮無比。心中興奮,就覺得人生很快活。

所長道,是這樣。那麼,你們今晚出來光著身子亂跑,總應該有些理由?

衛林道,有。我們出來跑的時候,我愛人就是問我,我隨你出來光著身子在溫泉城跑,你總得給我說幾個理由。我的幾個理由,說服了她。

所長問,哪幾個理由?

衛林道,首先是我為妻跑,妻為我跑,我更愛妻,妻更愛我。我們體會到了人間一種其他人體會不到的新鮮、刺激、滿足感。

所長問,哦,有這個必要嗎?

衛林道,這是人的共性。要說明這個問題,我倒是想想問所長幾個問題。

所長道,你問。

衛林道,所長你說,如果你是一個充滿進攻性的男人,而你是一個有幾十億美元財產的人,你最想幹的是什麼?是吃。如果你已經吃遍了人間美味佳肴,又想什麼?是美女。如果你已經從幾千個美女堆中爬出來,就是說你對美女已經討厭了,你又想幹什麼?遊世界。如果你已遊遍了世界呢?因為你有錢,這一切好辦的都太容易辦了。你辦到了容易辦到的這些,你又想幹什麼呢?

所長道,想不出。

衛林道,你最想做的可能是冒險。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那才是不容易辦到的,而且是要花大錢才能去做的。不容易辦到的事你去辦了,你才能體會到別人體會不到的那種獨特的感覺。冒險也是有層次的。一類是知道生死的冒險,一類是不知道生死的冒險。

所長道,哦?你說說,我還不知道呢。

衛林道,知道生死的冒險,是他們知道這個冒險沒有生命危險的事。比如蹦極,跳傘之類。一類是不知道生死的冒險,比如攀岩、蹬世界級的高峰、在鋼絲上走過長江、在黃河上漂流,等等。這些為什麼是不知道生死的冒險昵?因為這種冒險使人隨時隨地與人的社會安全性分離,而使人隨時隨地處在自然危險的吞齧之中。他們在冒險活動的生與死,在兩可之間。相比之下,人要是活出來,是不是覺得後者更有意思?

所長道,當然。在醉生夢死中煩了,想死了,突然生過來,生命好像又重新開始了。

衛林道,所長,知音嗬。你體會到了。其實,真正的高級冒險,是億萬富翁在宇宙航天船中給自己買一個座位,去地球外遨遊。那一樣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同時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他上天之外的那種感覺,才是最棒的。

所長道,那是當然。

衛林道,話就說到了我們今晚的夜奔了。我們在小地方,我們也沒有錢,我們對我們現在的沉悶的生活沒有興趣,我們用光身夜奔來尋找一些新鮮刺激,體驗一些我們這裏的人不敢體會的快感,是可以理解的吧?

所長沒吱聲。

洪總道,我理解。

所長道,就是這個理由?

衛林道,還有。如果說第一個理由我們光身夜跑是釋放我們自己體內的一切沉屙的話,那麼,我們光身夜奔的第二個理由就是為了今後的美好生活而進行的積累。

所長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衛林道,所長,你說,老年人最大的快樂是什麼呢?

所長道,是寧靜。

衛林道,錯了,是回憶。

所長道,為什麼會是回憶?我在書上看到的說是寧靜。

衛林道,你想,老年人他沒力氣了,智慧也已經枯竭,他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回憶,回憶和給人講他過去的豐功偉績。一個身百戰的老人,給人們回憶每一場戰鬥的勝敗,是不是他最快樂的事?

所長道,應該是。

衛林道,可是我們有什麼?我們這些和平年代的蟲兒們,身上沒有戰鬥的傷疤,體內沒有彈片,沒有景陽崗上的老虎讓我們去打,也沒有晚上作惡的淫賊讓我們去除。大吧,我們沒有本錢成不了大富人去當大善人,我們也當不了縣長市長省長去為一方土地的百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小吧,我們連個鄉鎮長都當不著去為農民朋友們做點事。我們生命本身的意義,由於成不了偉人、成不了為人類智慧作出奉獻的人、也成不了有大量資本辦些國家級或者世界級的企業讓現實的人們有就業機會的人,因此我們的存在,不過是一堆碳水化合物。生活也就是像蟲兒鳥們那樣無聊,無聊地生、無聊地死。我們還要在無聊中製造矛盾,因為生存的無聊,比如一天就是吃呀睡呀玩呀,使無聊更加無聊。我們光身夜奔,就是為解決以後的這種無聊積累點有趣的東西。

所長道,我聽糊塗了。

衛林道,說現實點。比如我以後和我的愛人,活到五六十歲了,那時我們不可能出來夜跑了是不是?那麼,我們一天的日子,就是上下班呀,吃呀,睡呀,打點小牌呀,說點牢騷話呀,日子多無聊呀。兩個人因為日子的絕對無聊,會為家裏的一片雞毛生半天氣的。現在許多人不正是這樣嗎?

所長道,倒是。

衛林道,可是我和我的愛人現在為那時的無聊生活積累了快樂。那時,我們回憶起今夜的每一點,每一點還有無限發揮的可能性,我們的生活是不是充滿了快樂?

所長道,我知道了。

衛林道,今夜光身夜跑,也想看一下世俗的反應。我承認我這個行動肯定是太前衛了點,但是我自己感覺到有樂趣。我也極想看一下我今夜的行為有什麼結果。結果我很滿意。我原來隻以為隻會有人看著我驚訝,沒想到我後邊最後還跟了一大隊人馬,他們在後邊的快活的叫聲可以讓我今後在平靜的時候去思索很多。被派出所抓是我意料中的事,但是出現了成都這位大俠幫助我們,卻是我今晚最重要的收獲。我自己對自己的評價是:我們今夜光身奔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是我人生中取得的最重要的一個成就。

洪總鼓起了掌。

所長道,好像有些道理,可惜我不敢光身跑。嗬嗬,你們走吧,下次不要再組織一大幫人到我溫泉城來跑就是了。

衛林倆口子光著身子走了出來,衛林握著洪總的手說,太謝謝了,我們以後會成為好朋友的。

洪總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要不我送你們這對英雄回家?

衛林道,我們有車,你隻需要幫我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把車開過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