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魯辛格回答說:“為何

你這樣照顧我?”

那瓦布說:“你乃大英雄,

我必須善待你,

留下你的發辮趕快走吧,

我的要求僅此而已。”

特魯辛格說:“你的好心

我自會記在心裏;

可是你要的太少,我想再多給一些——

除了發辮還應再加上我的一顆頭。”

王的審判

婆羅門說,“我的老婆

躺在屋裏睡覺,

半夜進去賊人

欲施無禮。

我擒獲了他,請你告訴我

對賊人如何懲處?”

“死!”

羅陀羅奧王隻迸出了一個字。

匆忙趕來的使者彙極:

“那個賊人,就是太子;

夜裏被婆羅門拿獲,

今天一早已被他殺死。

我捉住了那人,

如何懲治這個婆羅門?”

“放!”

羅陀羅奧王又說了一個字。

戈賓德·辛格

“朋友,你們全都回去,

現在還為時過早。”

天將放亮,耶摩那河畔,

連綿不斷,幽深靜謐的森林裏,

錫克的宗師戈賓德吩咐著

身邊的幾個弟子。

回去吧,拉姆達斯,回去吧,萊哈裏,

薩胡,你也走。

別再誘惑我,嗬,別再呼喚我

投入那戰鬥的風浪,

且叫我留在此處

遠離人世的喧鬧

我早已轉過身去,塞住兩耳,

隱匿在森林中。

遠處,浩瀚的人海

呼嘯著卷起哀號的波濤。

在此處,我隻是隻身投入

不為人知的事業裏。

從那喧鬧的人群中

仿佛人類的靈魂對我呼喊。

沉寂的暗夜中,我被夢境驚醒,

高聲呼叫著:“我來了,我就來!”

我期盼著將自己——身、心、靈魂投入到,

那偉大民眾的激流中。

想起你們,我的心靈震撼,

我的心急驟地狂奔。

我的熱血燃燒著

似無數條火蛇一樣地狂舞,

猶如高誚我似的,我的利劍

也在劍鞘裏叮當作響。

那該是何等快樂——走出這片森林

吹響衝鋒的號角,

隨著無數的人群,

去摧毀專製,重整河山,

將入侵者的肚皮

用利刃穿透。

那野馬般難於駕馭的命運

我曾將它馴服。

拉緊它的韁繩,

鞭策它跨越重重障礙,

克服所有艱難困苦

奔上光明的坦途。

誰敢阻擋我的腳步?有的回避,

有的滾落在路邊,

企圖頑抗的將它碾碎,

身後留下的是我的足跡。

在焚燒一切的熊熊大火中

蒼穹的雙目也滿是恐懼。

我曾無數次衝出過死亡的漩渦,

遊向人生的彼岸。

那時頭頂上有乏倦的明星

在沉黑裏標示著方向,

洶湧澎湃的人群的洪流

怒吼呼嘯在河的兩岸。

管它是昏黑的靜夜,

還是酷熱的白晝;

管它什麼陰雲密布

雷鳴電閃;

管它什麼十二級台風

無情地席卷而來。

“來啊,來啊,”我朝大家呼喊,

大家飛快地聚攏在我身邊。

他們衝出房門,

他們撇下家園,

將歡樂、幸福、愛情的鐵鏈

毫不客氣地扯斷。

似五河之水

彙攏在海洋裏——

聽見我的呼喚,誰能踟躕徘徊?

信徒們與我心心相印,

旁遮普到處響徹

“萬歲,萬歲”的呼喊。

“你欲去何處?軟骨頭!”我的聲音

傳送到千山萬水的每一處角落。

日出時聽見了呼喚——來啊,來啊!

勞作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夜半裏聽見了呼喚——來啊,你們來啊!

人們馬上從床上爬起。

我走在頭裏,人們蜂擁而來,

道路阻塞了,渡口擠滿了。

顧不上種姓與門第的差異,

慷慨地交出寶貴的生命,

不同地位,不同種族的人

握成了一個拳頭。

罷了吧,朋友,不要再沉浸在夢幻中了!

現在時機還未成熟。

現在我仍須隻身廝守這漫長的夜晚,

仍須夜不合眼地計算著分秒,

目不轉睛地凝望著東方的地平線

等待著噴薄欲出的一輪紅日。

前麵的敘述隻是我的幻想,

大森林才是我實實在在的現實。

眼下隻能冷靜地思索,

隻能無所作為地暗自修煉,

夜以繼日,隻能呆坐著

傾聽自己內心的話語。

於是,我隻身隱居在耶摩那河畔

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裏。

旁遮普高原把我拉扯到壯年,

我的歌聲融進耶摩那河水的波瀾。

為將來的事業養精蓄銳,

我在暗暗積攢本錢。

如此這般度過了悠悠的十二年,

還有幾多時日才能夢圓?

我從身邊鮮活的生命裏

刻意吸取寶貴的養料,

何時我才能充滿信心地說

夠了,我業已修煉成功?

何時我才能大聲地宣布——

時候到了!

起來,朋友們,追隨我——

你們的師傅在呼喚你們,

起來,朋友們!我的生命

將使你們看到新生命的曙光。

摒棄一切恐懼,和懷疑,

再沒有猶豫觀望、顧慮重重。

我已經看到光明,真理在手。

掀翻整個世界,獲得獨立自由,

在我眼中無所謂生死,

沒有,沒有,一切都沒有。

我的心,好像聽見了

來自天國的召喚——

“在自強不息中屹立起來吧。

看哪,從四麵八方

簇擁在身旁的

何止成百上千?

“聽,那巨浪的翻卷聲——

心的洪流在狂湧。

勇敢地屹立起來吧!

似燈塔一樣警覺地守望,

你如果在夜裏沉睡,

他們就會各奔他鄉。”

你們看,遠處的天際

拉開了暗夜的帷幕,

暴風攜著死亡已經逼近,

我在心房裏燃亮了燈盞,

在狂風中它不會被吹熄,

它將永遠照亮大家的前程。

回去吧,薩胡,回去吧,拉姆達斯,

走吧,你們還是回家鄉。

在你們臨走的時候,

讓我們齊聲歡呼“古魯萬歲!”

高揚起雙臂,歡呼“萬歲,萬歲,

萬萬歲,阿拉克·尼朗薑!”

最後的一課

某一日,錫克教的宗師戈賓德一個人

在野外回想著自己的一生;

當年曾為自己的青春描繪了一幅絢麗

圖畫的雄心壯誌現在哪去了?

當年在神前的誓師,那矢誌不移的信念

的確也曾經實現過婆羅多的統一,

然而它現在自己的祖國風雨飄搖,

軟弱無力,任人欺淩,四分五裂。

這是誰之過?生命竟然無端地空耗了麼?

深深的困惑,疲憊的身體,心靈的痛苦,

戈賓德在朦朧的黃昏中陷入了沉思。

此時,走來了一個帕坦人,對他說:

“我要回故鄉,將你欠我的馬錢還我。”

戈賓德說:“錫克琪,我向你道歉,

錢我明天一定還,你再等一天。”

帕坦怒吼著說:“不行,今天一定得還!”

邊說邊使勁拽住了他的手——

斥責他是無賴、騙子,要將他拽走。

戈賓德見狀,嗖地一聲拔出了利劍,

轉瞬之間砍掉了帕坦人的頭——

汩汩的鮮血噴射在地麵上。麵對

自己的這一舉動,古魯搖著頭說:

“看來我已活到盡頭。這把

不殺無辜的利劍與我的初衷背道而馳

輕率地叫不該死的人送了命。

自信已從我身上消失殆盡,

我發誓要洗去這罪惡與羞恥,

這是從今天起,我要做的最後一樁事。”

帕坦人有個兒子尚年幼。

戈賓德將他找來,領在身邊,

日天黑夜撫育他,猶如自己的

兒子一刻不離左右。認真教他

學習經典,演練兵法及鬥劍。

這年邁的英雄,錫克的古魯琪,

還在每天的清晨和黃昏裏

親自陪同著帕坦的兒子一塊兒遊戲。

弟子們發現這一切,走來對他說:

“師傅啊,為何這樣?我們擔心。

對於一隻虎仔如此珍愛,難道

想改變它的天性?待到他長大,

它的爪牙定會長出來,當心啊,

善良的師傅,當心被它的利爪傷害。”

戈賓德笑著道:“我正希望這樣!

一隻虎仔如果不讓它成為猛虎,

又何勞我為他費此心思?”

孩子在戈賓德身邊很快長大。

整天似影子一般縈繞著他,

孩子如親生子一樣的孝敬他。

戈賓德將他視若自己的珍寶,

戈賓德愛他如愛自己的生命。

戈賓德的親生兒子全都犧牲在戰場上

現在,帕坦的兒子

填充了衰老的古魯父愛的空白。

恰似古老榕樹身上的朽洞裏

被春風從外麵吹進一顆樹籽兒,

在不經意中發芽生枝,漸漸地

綠葉蔥蔥覆蓋住了衰老的古樹。

忽一天,孩子在古魯腳前跪下說:

“承您親自指教,我已武藝在手,

若是師傅允許,以我這非凡膂力

定有資格加入國王的軍隊。”

戈賓德撫摸著他的後背——

“還有最後的一課你尚沒有學習。”

翌日傍晚,古魯戈賓德

隻身出得房門,喚來孩子對

他說:“帶上你的武器跟我來!”

兩人無言地慢慢走向河畔的

樹林中。遍布著石子的

河灘上,有山洪衝破

赤色沙土留下的蜿蜒的痕跡。

遍地是一排排挺拔的婆羅樹,

灌木在樹根下密集生長。

齊膝的河水,清澈見底。

過了河,古魯使了一個眼色——

孩子會意地站在那裏。火紅的晚霞如

蝙蝠的翼翅拖著很長的

影子,在靜穆的天穹上朝西方

慢慢飛去。戈賓德吩咐孩子道:

“馬穆德,上這來,挖開這裏。”

孩子掘開沙土,一塊青石露出,

青石上現出殷紅的血跡。古魯道:

“石上的紅痕,是你生父的鮮血。

我不但不還他的債,還不許他還手,

就在這塊兒,我砍掉了他的頭。

現在時候到了,喂,帕坦!

倘若你是你生父的好兒子,

就馬上拔出劍來——刺死殺了你父親的

凶手,用我的鮮血來祭奠你生父

那冤屈的亡魂。”猶如猛虎似的

一聲怒吼,兩眼冒火的帕坦

凶猛撲向戈賓德——

古魯隻是像木偶一樣呆立著。

帕坦拋掉武器,跪在古魯的腳邊:

“師傅啊!請不要與魔鬼開如此

殘酷的玩笑吧!父親的鮮血,

在道義上我不應耿耿於懷;

在歲月的長河中,我認您是集

父親、師傅、朋友於一身。

叫這種濃濃的感情融入到

我心田,泯去那仇恨之念吧!

師傅,我向您致敬。”說完此語,

帕坦便飛快地跑出樹林,沒再

轉頭回望,沒再停下腳步。

淚水從戈賓德的眼睛裏滾落下來。

自打那天從森林中歸來,

帕坦總是遠遠地躲避著戈賓德。

早起,他不再

來臥室喚醒師傅;黑夜他不再

身攜武器守護在師傅的門窗外;

他不再隻身陪伴師傅去對岸

狩獵;沒有他人在場時,

即便師傅喚他,他也照樣不來。

在某一天,戈賓德與帕坦

一起下棋,誰也未感覺出天色

已晚——屢戰屢敗帕坦有些激怒

帕坦。日落後;夜晚已降臨,

門徒們都回了家——漸漸夜深。

聚精會神地低著頭,帕坦在

苦思著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在這時,戈賓德猛地用棋子

重重地擊中了帕坦的頭,一邊狂笑著

一邊大聲說:“與殺父的仇人

一道下棋,這樣的懦夫,

他還指望得到勝利?”帕坦聞言,即刻從

腰間抽出匕首,轉瞬之間

將它刺入師傅的胸口。

戈賓德微笑著說:“時間這麼久,

你好像才懂得對於不義之人

如何去報仇。最後的一課我

已教給你,孩子,我挺滿足,

讓我來送你最後一次的祝福。”

仿造的布迪堡

“不再飲水,不再用食!”

奇多爾王賭誓——

“隻要布迪堡還在世界上

活上一日。”

大臣們道:“國王陛下,

這是何種誓願啊!

那非人力所能及的,怎麼

可能成為事實呢?”

奇多爾王道:“此誓不成,

我便以身殉誓。”

布迪堡距奇多爾隻有

五十裏的路途,

那裏的哈拉族人個個都是

超群的勇士。

那是哈姆王的封地,在那裏

無人懂得恐懼的含義。

布迪堡的威名,奇多爾王的

誓言即是最有力的證明。

布迪堡距奇多爾僅有

五十裏的行程。

大臣們偷偷設計——

“今夜整宿不睡,

用泥土仿照布迪堡

建一座假的堡壘,

國王將親自前往讓它

在此變成泥沙一堆,

否則,隻為一句大話

他的生命必將不保。”

於是在奇多爾的中心

築起了一座仿造的堡壘。

貢波當過奇多爾王的仆人,

他是哈拉族的豪傑,

剛射鹿歸來,肩膀上

背著堅弓與利箭。

他得知消息說:“你是誰!

要將偽造的布迪堡摧毀,

欲讓哈拉族在拉其普他拿

再無法出頭露麵?

我要保住偽造的布迪堡,

哈拉族的豪傑!”

奇多爾王前來摧毀

假築的堡壘,

‘走開!’——貢波喊著,

聲如悶雷。

‘想用布迪堡之名戲耍?

我絕不準許對它汙辱、踐踏,

築成堡壘的石塊兒泥沙,

一粒也不容銷毀。”

“走開!”——貢波喊著,

聲如悶雷。

雙手彎弓,單膝在

地下跪倒,

一位貢波隻身保衛著

假造的布迪堡。

奇多爾王領來的士兵

揮舞著利刃朝他圍剿,

貢波的頭一瞬間滾落在

土堡門外的牆角。

他用鮮血壯烈地染紅了

偽造的布迪堡。

灑紅節

普那戈國王的皇後從凱杜

送給帕坦的凱薩爾·卡一封書柬:

“你以為友誼可以用戰爭獲取?

春天便會從眼前悄悄溜走,

來吧,將軍,率領你帕坦的隊伍

與我們拉其普特的女人一同歡度迎春。”

戰敗以後丟失了不少城鎮,

自凱杜那裏皇後送去了書信。

凱薩爾·卡心中歡喜,

笑吟吟撫著唇上的胡須。

眼皮染上了去色的黛墨,

頭巾挑中了絳赤的顏色,

手中的帕子香氣四溢,

千百次在嘴巴上擦來拭去。

皇後欲跟帕坦人灑紅遊戲,

凱薩爾·卡笑吟吟撫著胡須。

素馨花叢裏拂來了

三月裏醉人的微風。

芒果林散發出沒藥般的芳香;

不安分的蜜蜂我行我素,

任意而為地嗡嗡吟唱

在芒果林中到處振翼旋飛。

凱杜那城裏今天開來了

一列列過灑紅節的帕坦士兵。

凱杜那城國王的禦苑中

輝灑著夕陽血紅的顏色。

帕坦的士兵開到花園裏

樂隊的短笛正奏著暮色曲。

翩翩走來一百名皇後的宮女,

欲陪帕坦人歡度灑紅節。

此時正值日落時分,

夕陽灑下最後的血紅顏色。

長裙拖到鞋上,

披肩在春風中飄蕩。

左手托著的金盤盛著紅粉,

腰間懸掛著噴紅的唧筒;

右手挽著盛滿玫瑰水的銅罐,

宮女一隊隊的來到禦苑,

款步飄曳著長裙,

披肩蕩漾在春風裏。

狡黠的微笑浮現在眼角裏,

凱薩爾·卡朝女人敬禮——

“身經百戰,我大難不死,

今天,恐要丟魂散魄。”

突然發出了一陣狂笑,

嚇倒了皇後的一百名宮女。

歪戴著血紅的頭巾

凱薩爾笑嘻嘻地朝女人敬禮。

灑紅遊戲正式開始,

飄揚的紅粉,染紅了暮色的天際。

素馨花染上了新的顏色,

樹根下遍是紅色的水跡,

忘記了啼叫的鳥兒,驚呆在

拉其普特女人的狂笑裏。

啊,從哪裏飄來的紅霧

塗紅了暮色的天際?

為何我沒有目迷心醉啊——

暗自思量著凱薩爾·卡。

胸膛為何沒有豐滿突起?

為何女人腳鐲上的金鈴

響得如此雜亂不合韻律,

叮當的手鐲也欠文雅?

唉!為何沒有目迷心醉啊——

暗自思量著凱薩爾·卡。

帕坦人覺得:拉其普特的女人

身上沒有任何柔媚風情。

兩隻手臂與蓮藕相差甚遠,

聲音羞啞了天上的悶雷,

猶如沙漠中那些僵硬缺水的

無花的枯藤。

帕坦人覺得:這些女人的心中

沒有任何柔媚風情。

“伊曼”曲調裏

笛聲急促且莊嚴。

珍珠的項鏈垂在胸前,

赤金的寬手鐲戴在手腕,

接過宮女遞上的盛紅粉銅盤——

皇後蒞臨了禦花園。

此時,“伊曼”曲調裏

笛聲急驟且莊嚴。

凱薩爾·卡說:“渴盼著你的

蒞臨,簡直盼瞎了雙眼。”

皇後說:“我們亦有同感。”

一百名宮女縱聲大笑——

忽然帕坦將軍的額頭上

飛來了皇後手中投擲的銅盤。

鮮血四射似泉湧

帕坦將軍果真瞎了雙眼。

如晴天一聲響雷

戰鼓咚咚地敲響。

星空裏鑽出了戰栗的月亮,

飄忽閃爍著冷森森的劍光,

嗩呐在禦苑裏

激昂高亢地越吹越響。

花園裏一棵棵樹根下

擂響著咚咚戰鼓。

脫去了長裙,

風刮掉了披肩。

仿佛有人念了一聲咒語,

女人的彩衣全部脫光,

似花叢中竄出了一百條毒蛇

一百名英雄立即圍住了帕坦。

脫去了長裙,

夢一樣的風刮走了披肩。

帕坦自那條路而來,

卻再也不能從那條路上生還。

春夜裏不願入眠的

杜鵑不住地聲聲啼喚,

凱薩爾·卡的灑紅節

結束在凱杜那的禦花園。

帕坦自那條路而來,

卻再也不能從那條路上生還。

婚禮

靜夜中吹起了

一聲聲喜慶的法螺。

一對兒新人似圖畫一樣

衣襟相結矜持地站在禮堂中。

女人們撩升麵幕的一角

偷偷地在窗外窺探著,

雨季的夜晚雷聲隱隱——

猶如吹響著結婚的法螺。

爽人的東南風停止了吹拂,

烏雲布滿了沉沉的天空。

禮堂裏明亮輝煌,

珍珠項鏈熠熠發光。

何人突然闖進了禮堂?

咚咚的戰鼓還敲響在大門外。

吃驚的人們全都站起

紛紛圍攏在新郎新娘的身邊。

向頭戴花冠的麥特裏王子

開口的為馬魯瓦的使者——

拉姆辛格陛下禦駕出征,

親自與異族的敵人交鋒。

他號召大家前去參戰,

啟程吧!英勇的拉其普特。

“萬歲!拉姆辛格萬歲——”

馬魯瓦的使者振臂高呼著。

“萬歲!拉姆辛格萬歲!”

麥特裏的王子也高呼響應。

新娘的心被嚇得亂抖,

一雙秀目中閃爍著淚水,

“萬歲!拉姆辛格萬歲!”

賓客們高呼著,眾口齊聲。

拉姆辛格的使者大聲道——

“麥特裏王子,時間不讓你繼續停留。”

為何仍空吹著口哨,

為什麼還空響著法螺?

結成同心的衣襟解開了,

新郎凝視著新娘的容顏說:

“親愛的,都怪死亡的邀請

攪擾了我們快樂的結合。”

此刻徒然空吹著口哨,

此刻徒然空響著法螺。

尚未脫下禮服,尚未摘下花冠,

王子就急忙策馬飛馳而去了。

滿麵含愁,溫柔地低著頭,

新娘返歸自己的閨閣。

燈火漸漸熄滅,

宮廷的禮堂一片漆黑。

頭戴花冠,頸掛花環,

王子策馬飛馳而去。

媽媽哭著說——“脫下結婚的禮服

吧!唉,你這苦命的孩子!”

女兒平靜地對媽媽說:

“不要哭,媽媽,我懇求你,

叫我穿著結婚的禮服,

我要為他去麥特裏堡。”

媽媽聞言手捶著前額

哭著說:“唉!不幸的孩子。”

皇家的司祝為她祝福,

往她頭上揚灑著吉祥草與米穀。

新娘坐上了華麗的彩轎,

喜慶的口哨由女人們吹響。

彩衣鮮豔的男女仆人,

一隊隊走來陪伴她上路。

媽媽走來與她親吻,

爸爸撫著她的頭送她祝福。

深夜裏,火炬映紅天際,

是誰這麼晚來到了麥特裏的城門裏?

有人高喊:“喂,停住轎子,

不準奏樂,禁止吹笛——

麥特裏的居民正一起準備

舉行麥特裏王子的火葬禮。

麥特裏王子今天捐軀在戰場上,

是誰在這不幸時刻來到麥特裏?”

“喂,吹起笛子,奏起喜樂!”

坐在花轎裏的新娘吩咐道。

再不容失去這神聖的一刻,

再不會鬆弛衣襟上的同心結,

在火化場熊熊的烈焰中

要念誦婚禮中最後的曼荼羅。

“喂!吹起笛來,奏起樂來!”

坐在花轎裏的新娘吩咐道。

穿著新郎禮服,戴著珍珠項鏈,

麥特裏王子靜靜地躺在火葬場裏。

轎子裏走下了王子的新娘,

她的衣襟與他的血衣緊緊相結。

新娘在王子的頭前坐下,

將新郎的頭抱在懷裏。

深夜裏,王子穿著血衣,

躺在焚屍場裏。

一陣陣尖利的口哨吹起來了,

一隊隊的女人們走來了。

“善品行”——皇家司祝讚美著新娘,

頌讚師說——“噢!征服死亡的女郎。”

新娘盤腿端坐在焚屍的薪堆上——

風吹著熊熊燃燒的葬火。

一片勝利的歡呼響徹在火葬場的上空,

女人們吹起喜慶的結婚口哨。

審判官

拉胡那特·拉奧

馬拉塔皇家的英雄。

他當上國王在普那城宣布:

“我要將人間苦難的負擔減輕,

我要征服麥索爾王海德拉裏。

不準他再抖威風。”

很快他就集結了

八萬精兵。

四麵八方,源源不斷

從所有的馬拉塔叢林中

勇士們像雨季狂泄的山洪

彙聚在普那城。

勝利的旌旗高揚在天空,

無數個法螺嗚嗚鳴響。

尖利的口哨由女人們吹起,

普那城在光榮裏戰栗,

威風的戰鼓撼人心魄地

擂打著聲震八方。

旭日隱進旌旗獵獵的叢林,

馬蹄卷起滾滾的塵沙。

聲震天穹的歡呼聲中

血色的戰馬騎上了拉胡那特。

猛地,似誰念出一聲咒語,

進軍的喇叭戛然而止。

是在何人的腳下,國王

顯得這樣謙恭?

是在何人的命令下,

宮門外轉瞬間停止了

躍躍欲試開赴戰場的

八萬精兵?

婆羅門拉姆沙斯特裏

嚴正執法的最高審判官。

他兩隻手臂高高揚起,

大聲說:“拉胡那特·拉奧,

想離開城市去何處,

在未受到懲罰之前?”

軍樂靜止了,

勝利的歡呼靜止了。

拉胡那特說:“因何故

偏偏在此時攔阻我的去路?

我正為閻摩宴會的豐盛

去殲滅那批伊斯蘭教徒。”

拉姆·沙斯特裏說:

“嫡親的侄男被你謀殺!

在審判你之前,

你沒有任何的自由。

根據法律的條文

必須對你嚴加看管。”

拉胡那特·拉奧

用臉上的微笑,忍住內心的氣憤。

“誰能夠約束國王的行動?

刀叢劍樹也不能阻擋我自由來去,

今天,我不是來到這裏

聽人講解法律條文的。”

沙斯特裏說:“拉胡那特,

走吧,隻管去拚殺。

我也馬上辭職,

返回自己的故鄉,

再也沒有臉麵坐在

這失去了法律尊嚴的法庭上。”

吹起法螺,擂響戰鼓,

啟程了征戰的隊伍。

辭去了高貴的職務,

舍棄了一切的財富,

清貧的婆羅門返回了

故鄉的茅屋。

踐誓

“喂,馬拉塔的強盜襲來了,

大家準備抵抗!”

阿吉密堡寨裏高喊著

將軍杜姆拉吉。

正當午時,各家各戶

正烤著糙麵餅,

人聲鼎沸,碉堡上響起

震天的戰鼓聲。

攀上城頭,眺望南方

茫茫的天際,

馬拉塔騎兵的鐵蹄下

卷起一片揚塵。

“這群馬拉塔的蝗蟲如今

撲到我們的劍火中,

全殲他們不準飛走一個。”

杜姆拉吉怒吼著。

隊馬魯瓦來的使者道——

“何必準備抵抗?”

此乃國王的禦旨,瞧吧,

杜姆拉吉將軍!

信德來了,與他們前往的

還有法國的將領。

乖乖地將碉樓交給他們,

你隻能遵守命令。

幸運之神現在已拋棄了

國王維加耶辛哈;

阿吉密堡無需流血拚殺

呈獻給馬拉塔吧!”

“君王的旨令,軍人的天職,

究竟服從誰呢?”

長籲了一口氣,

杜姆拉吉痛苦地低語著。

馬魯瓦的來使宣讀旨諭——

“所有人全部放下武器。”

呆若木雞的是

將軍杜姆拉吉。

日已西墜,牛羊徘徊在

暮色蒼茫的田野裏,

樹根下牧童的笛聲

悅耳動聽。

“當我接手阿吉密堡時

曾經立下誓言,

難道今天在國王的命令下

竟要將誓言作廢?”

思襯再三,主意難定,

杜姆拉吉隻能長籲短歎。

拉其普特的兵勇羞憤交加地

丟棄了刀劍,

堡寨門前無言地佇立著

將軍杜姆拉吉。

紅褐色的黃昏悄悄地籠罩了

茫茫的田野間,

馬魯瓦的軍隊蒙著灰土

停在堡寨門前。

“在門前地上躺著的是什麼人?

快爬起來,打開大門!”

毫無反應——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無法回答詢問。

君王的旨諭,軍人的天職

這會兒已不再使他兩難——

阿吉密堡寨的大門外

殉節了將軍杜姆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