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雞豆子：也寫為“雞頭”。宋·吳自牧《夢粱錄》卷十八：“雞頭，古名‘芡’，又名‘雞壅’（平聲），錢塘梁諸、頭，仁和藕湖、臨平湖俱產，獨西湖生者佳，卻產不多，可篩為粉。”
〔5〕蓴菜：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草部第十九卷》：“蓴，生南方湖澤中，惟吳越人善食之。葉如荇菜而差圓，形似馬蹄。其莖紫色，大如箸，柔滑可羹。夏月開黃花。結實青紫色，大如棠梨，中有細子。春夏嫩莖未葉者名稚蓴，稚者小也。葉稍舒長者，名絲蓴，其莖如絲也。至秋老則名葵蓴，或作豬蓴，言可飼豬也。”
〔6〕江瑤柱：明·周亮工《閩小記》卷一：“江瑤柱出興化之涵江，形如三四寸扁牛角，雙甲薄而脆，界畫如瓦楞，向日映之，絲絲綠玉晃人眸子，而嫩朗又過之，文彩燦熳，不忝瑤名。予驟見之，語人曰，即此膚理，便足鞭撻海族，不必問其中之所有矣。肉不堪食，美隻雙柱，所謂柱亦如蛤中之有丁，蛤小則字以丁，此巨因美以柱也。”
〔7〕蟶：明·李時珍《本草綱目·介部第四十六卷》：“蟶乃海中小蚌也。其形長短大小不一，與江湖中馬刀、、蜆相似，其類甚多。閩、粵人以田種之，候潮泥壅沃，謂之蟶田。呼其肉為蟶腸。”
〔8〕耽耽逐逐：貪婪注視、急於攫取的樣子。出於《易·頤》：“虎視眈眈，其欲逐逐。”
現代人強調“綠色食品”。其實，土特產品不僅是綠色食品，還是富有特色的綠色食品。張岱在三百多年之前，就去恣意享受這些綠色食品，真不愧是美食家！
於園
此文選自《陶庵夢憶》卷五，描繪了瓜州於園與儀真汪園以磥石為主要景觀的園林特色。
於園，在瓜州步五裏鋪，富人於五所園也。非顯者刺，則門鑰不得入〔1〕。葆生叔同知瓜州，攜餘往，主人處處款之。園中無他奇，奇在石。前堂石坡高二丈，上植果子鬆數棵，緣坡植牡丹、芍藥，人不得上，以實奇〔2〕。後廳臨大池，池中奇峰絕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視蓮花，反在天上，以空奇〔3〕。臥房檻外，一壑旋下如螺螄纏，以幽陰深邃奇〔4〕。再後一水閣，長如艇子，跨小河，四圍灌木叢，禽鳥啾唧，如深山茂林，坐其中，頹然碧窈〔5〕。瓜州諸園亭，俱以假山顯，胎於石，娠於石之手，男女於琢磨搜剔之主人，至於園可無憾矣！儀真汪園，輦石費至四五萬，其所最如意者，為“飛來”一峰，陰翳泥濘，供人唾罵〔6〕。餘見其棄地下一白石，高一丈，闊二丈而癡，癡妙；一黑石，闊八尺、高丈五而瘦，瘦妙〔7〕。得此二石足矣，省下二三萬，收其子母，以世守此二石，何如〔8〕？
〔1〕非顯者刺：不是顯貴者的名帖（即現在的名片）。
〔2〕以實奇：因景觀實在而顯示出它的奇特。
〔3〕以空奇：因景觀空靈而顯示出它的奇特。
〔4〕以幽陰深邃奇：因景觀幽暗、陰森、深遠而顯示出它的奇特。
〔5〕癭叢：茂密。
〔6〕輦石費：搬運石頭的費用。
〔7〕癡妙：因石頭橫闊豎短形狀癡呆而顯示其妙。瘦妙：因石頭又高又狹形狀瘦長而顯示其妙。
〔8〕以世守此二石：世世代代守住這兩塊石頭。
瓜州於園與儀真汪園雖然都以磥石為主要景觀，但又同中有異。張岱出色地描繪了它們之異：寫於園連用了三個“以……奇”的排比句，寫汪園連用了兩個“…妙”的排比句，就準確地將兩個園林的不同特色描繪了出來，真是巧筆如神啊！
爐峰月
此文選自《陶庵夢憶》卷五，描寫了作者與友人在香爐峰賞月的情景。
爐峰絕頂，複岫回巒，鬥聳相亂，千丈岩陬牙橫梧，兩石不相接者丈許，俯身下視，足震懾不得前〔1〕。王文成少年曾趵而過，人服其膽〔2〕。餘叔爾蘊，以氈裹體，縋而下，餘挾二樵子，從壑底而上，可謂癡絕〔3〕。
丁卯四月，餘讀書天瓦庵，午後，同二三友人登絕頂，看落照〔4〕。一友曰：“少需之，俟月出，去〔5〕。勝期難再得，縱遇虎，亦命也。且虎亦有道，夜則下山覓豚犬食耳，渠上山亦看月耶？”語亦有理。四人踞坐金簡石上。是日，月政望，日沒月出，山中草木都發光怪，悄然生恐〔6〕。月白路明，相與策杖而下。行未數武，半山嘯呼，乃餘蒼頭同山僧七八人，持火燎、刀、木棍，疑餘輩遇虎失路，緣山叫喊耳。餘接聲應，奔而上，扶掖下之。
次日，山背有人言：“昨晚更定，有火燎數十把，大盜百餘人，過張公嶺，不知出何地？”吾輩匿笑，不之語。謝靈運開山臨，從者數百人，太守王驚，謂是山賊，及知為靈運，乃安。吾輩是夜不以山賊縛獻太守，亦幸矣〔7〕！
〔1〕複岫回巒：山峰岡巒回環重疊。陬牙橫梧：石角像牙齒一樣橫出。
〔2〕王文成：即王守仁，明代哲學家，諡文成。王守仁代表宋明理學的一個流派，即所謂良知之學。為學主“明本心”、“致良知”。認為心為宇宙的本原。少年曾趵而過：他年輕時曾跳過距離一丈多的危石。王守仁有《登香爐峰次蘿石韻》詩，前兩句即寫這件事：“曾從爐鼎躡天風，下數天南百二峰。勝事縱為多病阻，幽懷還與故人同。旌旗影動星辰北，鼓角聲回滄海東。世故茫茫渾未定，且乘溪月放歸蓬。”（《王陽明全集》卷20）
〔3〕縋而下：用繩索吊下來。（wā）而上：攀緣上去。
〔4〕丁卯：明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
〔5〕俟月出，去：等待月亮出來後，再離開。
〔6〕月政望：月亮正逢望日（陰曆十五）。
〔7〕謝靈運開山臨：《宋書》卷67：“靈運因父祖之資，生業甚厚。奴僮既眾，義故門生數百，鑿山浚湖，功役無已。尋山陟嶺，必造幽峻，岩嶂千重，莫不備盡。登躡常著木履，上山則去前齒，下山去其後齒。嚐自始寧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從者數百人。臨海太守王琇驚駭，謂為山賊，徐知是靈運乃安。”
在深山冒著遇虎之險賞月，已經夠浪漫的了。而文章結尾，又用謝靈運遊山被誤認為是山賊的事一點染，使文章又生出一層波瀾，增加了不少趣味。張岱真是作文高手！
湘湖
此文選自《陶庵夢憶》卷五，描寫了湘湖的成湖過程及其特色。湘湖在浙江蕭山，宋代楊龜山當縣令時為了灌溉，向朝廷申請，皇帝下詔而成湖。
西湖，田也，而湖之，成湖焉；湘湖，亦田也，而湖之，不成湖焉〔1〕。湖西湖者，坡公也，有意於湖而湖之者也；湖湘湖者，任長者也，不願湖而湖之者也〔2〕。任長者，有湘湖田數百頃，稱巨富。有術者相其一夜而貧，不信〔3〕。縣官請湖湘湖，灌蕭山田，詔湖之，而長者之田一夜失，遂赤貧如術者言。今雖湖，尚田也，不下插板，不築堰，則水立涸；是以湖中水道，非熟湖者不能行咫尺。遊湖者堅欲去，必尋湖中小船與湖中識水道之人，溯十閼三，鯁咽不之暢焉〔4〕。湖裏外鎖以橋，裏湖愈佳。蓋西湖止一湖心亭為眼中黑子，湘湖皆小阜、小墩、小山亂插水麵，四圍山趾，棱棱礪礪，濡足入水，尤為奇峭〔5〕。餘謂西湖如名妓，人人得而褻之；鑒湖如閨秀，可欽而不可狎；湘湖如處子，羞澀，猶及見其未嫁時也〔6〕。此是定評，確不可易。
〔1〕湖之：使它變成湖。這裏的“湖”，用作動詞。下麵幾個“湖之”，用法相同。
〔2〕坡公：蘇東坡，任杭州太守時修成西湖。任長者：相當於任先生。“長者”為尊稱。
〔3〕術者：看風水的人。
〔4〕鯁咽不之暢：好像人的咽喉被東西堵塞住而不通暢。
〔5〕棱棱礪礪：形容層疊嶙峋。一般寫作“礪礪”。
〔6〕餘謂西湖如名妓，人人得而媟褻之；鑒湖如閨秀，可欽而不可狎；湘湖如處子，羞澀，猶及見其未嫁時也：我認為西湖像名妓，人人都可以輕慢猥褻；鑒湖像大家閨秀，令人欽敬但不可猥褻；湘湖像處女，樣子很美但又顯得羞澀，好像看到她沒有出嫁時的樣子。（shītīng）羞澀：看人的樣子很美但又顯得羞澀的樣子。“視”的異體字。
文中所寫三湖都在浙江。篇末用人來比湖，將西湖、鑒湖、湘湖，分別比喻成名妓、閨秀、處子，並說西湖是“人人得而媟褻之”，鑒湖是“可欽而不可狎”，湘湖是“羞澀，猶及見其未嫁時也”，太生動、太貼切了，真是妙筆生花啊！
柳敬亭說書
此文選自《陶庵夢憶》卷五，寫明末清初南京說書藝人柳敬亭說書技藝之精和品位之高。
南京柳麻子，黧黑，滿麵疤瘤，悠悠忽忽，土木形骸〔1〕。善說書，一日說書一回，定價一兩。十日前先送書帕下定，常不得空〔2〕。南京一時有兩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3〕。
餘聽其說《景陽岡武鬆打虎》，白文與本傳大異〔4〕。其描寫刻畫，微入毫發，然又找截幹淨，並不嘮叨〔5〕。勃聲如巨鍾，說至筋節處，叱吒叫喊，洶洶崩屋〔6〕。武鬆到店沽酒，店內無人，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甕甕有聲。閑中著色，細微至此〔7〕。
主人必屏息靜坐，傾耳聽之，彼方掉舌。稍見下人嗶耳語，聽者欠伸有倦色，輒不言，故不得強〔8〕。每至丙夜，拭桌翦燈，素瓷靜遞，款款言之，其疾徐輕重，吞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說書之耳而使之諦聽，不怕其不舌死也〔9〕。
柳麻子貌奇醜，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靜，直與王月生同其婉孌，故其行情正等〔10〕。
〔1〕柳麻子：柳敬亭，本名曹逢春，江蘇泰州人，著名說書藝人。柳敬亭是他的藝名，柳麻子是他的綽號。張岱另有一首《柳麻子說書》的詩（載《張子詩秕》），可供參考：向年潦倒在秦淮，親見名公集白下：仲謙竹器叔遠犀，波臣寫照簡叔畫。昆白弦子士元燈，張卯串戲雜彭大。及見泰州柳先生，諸公諸技皆可罷。先生古貌偉衣冠，舌底喑嗚兼叱吒。劈開混沌取須眉，嚼碎虛空尋笑罵。張華應對建章宮，萬戶千門無一差。詳人所略略人詳，笑有真笑怕真怕。勾勒《水滸》更神奇，耐庵咋指貫中嚇。夏起層冰冬起雷，天雨血兮鬼哭夜。先生滿腹是文情，刻畫雕鏤奪造化。眼前活立太史公，口內龍門如水瀉。悠悠忽忽：對什麼都無所謂，隨隨便便地過日子。土木形骸：形如土木，指喜怒不形於色。
〔2〕送書帕：以帕子包禮金，隨聘書一起送去。下定：預訂。
〔3〕行情人：有身價的人物。王月生：當時南京名妓，詳見《王月生》篇。
〔4〕白文：古代說書，有說有唱，說的部分叫白文。本傳：指《水滸傳》。
〔5〕找截：說書術語，找指增加誇張的部分，截指節略交代的部分。
〔6〕勃碕（guài）：形容聲音大而亮。筋節處：關鍵處，精彩的地方。
〔7〕地一吼，同謨，象聲詞。即地吼一聲。
〔8〕呫嗶（chèbì）：低聲絮語。欠伸：打哈欠。
〔9〕丙夜：半夜，深夜。素瓷靜遞：指用素色的茶杯靜靜地品茶。碦（zé）舌：以齒咬舌，形容驚訝至極。
〔10〕口角波俏：口齒伶俐。衣服恬靜：衣著樸素淡淨。婉孌：年少美好。
說書藝人在舊社會中地位是極其卑微的，張岱能為柳敬亭立傳，說明其識見之高。文中對其說書技藝的描繪，極為生動具體，比如能運用“聲如巨鍾”“洶洶崩屋”等生動的比喻來形容其說書時的神彩飛揚和運用“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甕甕有聲”等誇張的語言來形容其說書的藝術效果都極為成功。
虎邱中秋夜
此文選自《陶庵夢憶》卷五，描寫了虎邱在中秋節夜裏萬人齊集、歌吹沸天的熱鬧情景。虎邱，蘇州閶門外山塘街的一座小山，是名勝之地。春秋晚期，吳王夫差葬其父闔閭於此，傳說葬後三日有白虎踞其上，故名虎邱。
虎邱八月半，土著流寓、士夫眷屬、女樂聲伎、曲中名妓、戲婆、民間少婦、好女、崽子孌童及遊冶惡少、清客、幫閑、僮、走空之輩，無不鱗集〔1〕。自生公台、千人石、鶴澗、劍池、申文定祠，下至試劍石、一二山門，皆鋪氈席地坐〔2〕。登高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天暝月上，鼓吹百十處，大吹大擂，十番鐃鈸，漁陽摻撾，動地翻天，雷轟鼎沸，呼叫不聞〔3〕。更定，鼓鐃漸歇，絲管繁興，雜以歌唱，皆“錦帆開，澄湖萬頃”同場大曲，蹲踏和鑼，絲竹肉聲，不辨拍煞〔4〕。更深，人漸散去，士夫眷屬皆下船水嬉，席席徵歌，人人獻技，南北雜之，管弦迭奏，聽者方辨句字，藻鑒隨之〔5〕。二鼓人靜，悉屏管弦，洞簫一縷，哀澀清綿，與肉相引，尚存三四，迭更為之〔6〕。三鼓，月孤氣肅，人皆寂聞，不雜蚊虻〔7〕。一夫登場，高坐石上，不簫不拍，聲出如絲，裂石穿雲，串度抑揚，一字一刻，聽者尋入針芥，心血為枯，不敢擊節，惟有點頭。然此時雁比而坐者，猶存百十人焉〔8〕。使非蘇州，焉討識者！
〔1〕走空：拆白、行騙的人。
〔2〕生公台、千人石：生公聚徒講佛法，石皆點頭的地方。詳見本書《表勝庵》篇注〔5〕。劍池：傳說秦始皇和孫權都曾派人到此鑿石求劍，一無所得，而被鑿處卻形成深池，故名劍池。申文定祠：明朝萬曆時宰相申時行的祠堂，此人平庸無所建樹，死後卻諡文定。
〔3〕十番：即十番鼓，一種器樂合奏名。因演奏時輪番用鼓、笛、木魚等十種樂器，故名。起於明萬曆時，今仍流行於蘇、浙、閩等地。初以打擊樂器為主，後亦雜以多種管弦樂器，其種類因時因地而異，所用樂器亦有不限於十種者。漁陽摻撾：鼓曲名。
〔4〕更定：晚上八時正。絲竹肉聲：樂器聲和唱歌聲。
〔5〕更深：晚上十時正。聽者方辨句字，藻鑒隨之：聽的人隻要能聽清所唱的字句就行，至於內容，就隨他怎麼品評鑒別去。
〔6〕二鼓：晚上九至十一時。哀澀清綿，與肉相引，尚存三四，迭更為之：（洞簫聲）哀怨苦澀，淒清纏綿，與唱歌聲互相呼應，（這種聲音）還有原來（最熱鬧時候）的十分之三四，反複重疊演唱。
〔7〕三鼓：晚上十一時至第二天淩晨一時。月孤氣肅，人皆寂聞，不雜蚊虻：一輪孤月，懸在空中，秋氣清肅，人聲寂靜，連蚊子的聲音都聽不到。蚊虻：本義指蚊子和牛虻，這裏用為偏義複詞，僅指蚊子。
〔8〕雁比而坐者：像雁一樣排列整齊地坐著的。
如此熱鬧繁雜的一個場麵，張岱寫來卻絲毫不亂。文章從鬧寫到靜，從人極多寫到人漸少，從感官的刺激寫到心神的領會，層層推進，直至“一字一刻，聽者尋入針芥，心血為枯，不敢擊節，惟有點頭”的最高潮，便戛然停住。張岱真善於攝人心魄！
麋公
此文選自《陶庵夢憶》卷五，記載了當時一位著名文人將麋鹿當馬騎的風流雅事。
萬曆甲辰，有老醫馴一大角鹿，以鐵鉗其趾，設鮫癇其上，用籠頭銜勒，騎而走，角上掛葫蘆藥甕，隨所病出藥服之，輒愈〔1〕。家大人見之喜，欲售其鹿，老人欣然，肯解以贈，大人以三十金售之。五月朔日，為大父壽，大父偉碩，跨之走數百步，輒立而喘〔2〕。常命小籠之，從遊山澤。次年，至雲間，解贈陳眉公〔3〕。眉公羸瘦，行可連二三裏，大喜。後攜至西湖六橋、三竺間，竹冠羽衣，往來於長堤深柳之下，見者嘖嘖，稱為“謫仙”〔4〕。後眉公複號“麋公”者，以此〔5〕。
〔1〕萬曆甲辰：萬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鮫韅（xiǎn）：鮫魚皮製的腹帶。
〔2〕偉碩：魁偉高大。
〔3〕陳眉公：《明史》卷298：“陳繼儒，字仲醇，號眉公，鬆江華亭人……親亡，葬神山麓，遂築室東佘山，杜門著述，有終焉之誌。工詩善文，短翰小詞，皆極風致，兼能繪事。又博文強識，經史諸子、術伎稗官與二氏家言，靡不較核。或刺取瑣言僻事，詮次成書，遠近競相購寫。征請詩文者無虛日……暇則與黃冠老衲窮峰泖之勝，吟嘯忘返，足跡罕入城市。”
〔4〕謫仙：天上的仙人被貶謫來到人間。唐·孟棨《本事詩·情感第一》：“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師，舍於逆旅。賀監知章聞其名，首訪之。既奇其姿，複請所為文。出《蜀道難》以示之。讀未竟，稱歎者數四，號為‘謫仙’，解金龜換酒，與傾盡醉。”
〔5〕以此：因為這個原因。
把麋鹿當馬騎，在當時認為是極風雅的一個舉動。文人風流，陳繼儒真是當時的“追新一族”！
揚州清明
此文選自《陶庵夢憶》卷五，極其逼真地描寫了明末清初時揚州在清明節家家上墳掃墓的熱鬧景象，向我們展示出一幅極其生動的風俗畫。
揚州清明，城中男女畢出，家家展墓〔1〕。雖家有數墓，日必展之。故輕車駿馬，簫鼓畫船，轉摺再三，不辭往複。監門小戶，亦攜核紙錢，走至墓所，祭畢，席地飲胙〔2〕。
自鈔關、南門、古渡橋、天寧寺、平山堂一帶，靚妝藻野，服縟川〔3〕。隨有貨郎，路傍擺設骨董古玩並小兒器具。博徒持小杌坐空地，左右鋪衫、半臂、紗裙、汗、銅爐、錫注、瓷甌、漆奩及肩彘、鮮魚、秋梨、福橘之屬，呼朋引類，以錢擲地，謂之“跌成”；或六、或八、或十，謂之“六成”、“八成”、“十成”焉〔4〕。百十其處，人環觀之。
是日，四方流寓及徽商西賈、曲中名妓，一切好事之徒，無不鹹集。長塘豐草，走馬放鷹；高阜平岡，鬥雞蹴鞠；茂林清樾，劈阮彈箏〔5〕。浪子相撲，童稚紙鳶，老僧因果，瞽者說書〔6〕。立者林林，蹲者蟄蟄〔7〕。日暮霞生，車馬紛遝。宦門淑秀，車幕盡開，婢媵倦歸，山花斜插，臻臻簇簇，奪門而入〔8〕。
餘所見者，惟西湖春、秦淮夏、虎邱秋，差足比擬。然彼皆團簇一塊，如畫家橫披；此獨魚貫雁比，舒長且三十裏焉，則畫家之手卷矣〔9〕。南宋張擇端作《清明上河圖》，追摹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而餘目盱盱，能無夢想〔10〕！
〔1〕展墓：掃墓。
〔2〕殽核：菜殽果品。飲胙：飲酒吃肉。
〔3〕鈔關：揚州舊城城門之一。南門：位於舊城正南，即安江門，又稱鎮淮。古渡橋：距南門不遠的一座石橋。天寧寺：在新城拱宸門外，是揚州八大刹之首。平山堂：位於蜀岡之上，李鬥《揚州畫舫錄》引《寰宇記》曰：“邗溝城在蜀岡上。宋慶曆八年二月，廬陵歐陽文忠公繼韓魏公之後守揚州，構廳事於寺之坤隅。江南諸山，拱揖檻前，若可攀躋，名曰‘平山堂’。寄魏公書有雲：‘平山堂占勝蜀岡，一目千裏。’謂此。”靚妝藻野：鮮豔的衣服藻飾著郊野。服縟川：黑色的禮服遍及河川。
〔4〕衵（yì）衫：貼身內衣。半臂：短袖襯衫。汗帨（shuì）：汗衫。錫注：錫壺。瓷甌：瓷器。漆奩：油漆的妝奩。肩彘：豬腿。跌成：一種擲銅錢於地看成色而決定輸贏的賭博。
〔5〕茂林清樾：茂密的森林，清涼的樹蔭。劈阮彈箏：彈奏阮箏等古樂器。阮：即阮琴。相傳為晉代阮鹹所製。形似月琴。
〔6〕相撲：一種兩人相撲的體育競技，先倒地者為負。紙鳶：風箏。
〔7〕林林：紛紜眾多。蟄蟄：盛而多的樣子。
〔8〕臻臻簇簇：形容人很擁擠。
〔9〕橫批：一般指橫寫的對聯。這裏指橫幅的畫。
〔10〕張擇端作《清明上河圖》：張擇端，字正道，東武（今山東諸城）人，南宋畫家，早年遊學於汴京，徽宗時供職翰林圖畫院，工界畫宮室，尤擅舟車、街市、橋梁、城郭。他的《清明上河圖》長卷，描繪北宋都城汴京（今開封）清明時節繁盛、熱鬧的廣闊景象，是中國美術史上的傑作。盱盱（xūxū）：眼睛睜得很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