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碧血傾城(2 / 3)

周蕙蘅把光標移動到那堵牆上,光標上立刻顯示出了屬性:香港道生銀行賬戶某某某,她接著對每一段連續的牆體求和,屏幕上立刻出現了幾個數字:6,000,000,7,500,000,7,500,000,8,000,000,4,000,000,總計三千三百萬人民幣。

嶽謀忠望著圖形上顯示的一切,心裏已經明白了八九分,這個孟鴻圖太狡猾了,大筆的外彙流動會引起央行和中行外彙監管部門的注意,他竟然這麼有耐心,不惜用連續幾十天分批小金額轉移的方法往香港注資。這個道生銀行的賬戶,看來是突破的關鍵。

想到這裏他感激地望了周蕙蘅一眼,看到她眼裏的血絲,一陣疼惜頓時從心裏傳來。他離座把她輕輕扶了起來,柔聲說道:“快去睡吧,明天晚點起來。現在重點是香港道生的那個賬戶,明天早上我就去香港,或許還有悉尼。你在這裏跟慶豐和霍岩一起查國內賬戶,你們三個不要單獨行動。我等一會兒就通知公安方麵,從明天起到結案為止讓他們全程陪同。”他頓了一頓又說道:“每天我都會給你打電話。”

周蕙蘅望著嶽謀忠的眼睛點了點頭。看著她眼光中的依戀,嶽謀忠一時間竟然百感交集。他用右手攏了攏她的秀發,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然後送她出了房門,他看到她離開時幾次回頭嫣然的笑容,不由得心神俱醉。她的背影終於消失在了樓道拐角,耳邊聽得腳步聲漸遠,最後終不可聞。

嶽謀忠在自己的電腦前坐了下來,當晚還很多事情要做。明天要乘早班飛機,現在就要訂票,還要寫一個總結給項永良和陳靈川,把這個圖形的屏幕拷貝當作附件給他們發過去。他隱隱覺得這又是一件大案,先給他們打個招呼,讓他們也好有個思想準備。

嶽謀忠忙了一個晚上,到了淩晨才和衣在床上眯了一會兒。早上六點半他的手機鬧鍾響了,他最後檢查了一遍護照、工作證和信用卡,提上筆記本電腦和兩件隨身衣物出發了。到了機場進行安檢,這才發現槍還帶在身上,他在機場警務處把佩槍和持槍證寄存了起來,然後匆匆登機而去。

到了香港機場他在抵境大廳和蔡仲傑會合,在兩名武裝警員的陪同下後開車直奔港島的道生大廈。蔡仲傑告訴他那個賬號已經查明了是孟鴻圖名下的私人銀行VIP賬號,道生私人銀行的高級客戶經理韋迪文開始不同意廉政公署查賬,後來蔡仲傑找到了廉政公署的代表律師,給韋迪文出示了相關的法規,韋迪文這才無話可說。

他們很快抵達道生大廈,到了私人銀行部門所在的樓層,接待小姐帶他們來到了韋迪文的辦公室。嶽謀忠見了麵才知道對方是一名英國人,卻說了一口極標準的京腔,心裏暗自驚訝不已。韋迪文仔細看了看他們的身份證明,然後說道:“蔡先生、嶽先生,賬戶你們可以查,但是按照我們和客戶簽訂的服務協議,一旦你們看了他的賬戶信息,我們必須知會客戶,我也要讓你們明白這一點。”

嶽謀忠心裏一動。如果他立刻通知孟鴻圖的話,那個老狐狸說不定馬上就逃得無影無蹤。於是他問韋迪文:“韋先生,如果我們不看他的賬戶,你就不會通知他,對不對?”

“對,一旦你們看到,我就可以立刻打電話給我的客戶。如果你們沒看到,我就不會通知他。”

蔡仲傑在一邊冷冷問道:“要是我們發現他幹了違法的勾當呢?你也要告訴他讓他早點跑路?以後一旦他的罪名成立,我們就控告你妨害司法公正。你要自己斟酌斟酌,是你們公司和客戶的約定重要還是特別行政區的法律重要。”

韋迪文一時張口結舌呆在那裏說不出話來,嶽謀忠卻衝他笑了笑,說道:“韋先生,我們稍候再開始,先給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好不好?”

韋迪文點點頭,帶他們到了一間會客室。嶽謀忠一進門就看到不遠處熠熠生輝的中銀大廈,通過林立的高樓之間的空隙,維多利亞港的一角就躺在眼前。嶽謀忠不由得稱讚道:“好風景。”他掏出手機給江南方麵發了條短信,安排人手監視孟鴻圖的行動,然後他微笑著對韋迪文說:“韋先生,您是怎樣學得一口這麼好的普通話的?”

這一問正好搔到了韋迪文的癢處,他眉飛色舞地說道:“我在香港出生,從小學開始學中文,後來在港大讀的大學……”

韋迪文這一頓滔滔不絕下來,從小學背誦唐詩開始,講到中學讀史記、淮南子,上大學又選修中文,誦四書五經、老莊墨韓,一直說了大半個鍾頭。嶽謀忠似乎很感興趣,不住隨聲附和,一直到他握在手中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看發過來的短信,很委婉地打斷了韋迪文的回憶演說:“韋先生,我們準備好了,請帶我們去看看他的賬戶。”

從道生大廈出來,嶽謀忠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他和蔡仲傑不僅查到了從年初已經倒閉的谘詢公司在08、09年間陸陸續續轉到孟鴻圖賬上的三千萬港幣,還發現了孟鴻圖往澳大利亞國民銀行和馬來亞銀行的大量轉賬。轉往馬來亞銀行的錢是到孟鴻圖自己的賬戶上,彙到悉尼的就看不出來了。嶽謀忠打電話給陳靈川彙報,陳靈川吩咐他請求蔡仲傑幫助到悉尼去一趟,廉署和澳洲國民警隊聯係緊密,他們肯幫忙的話會方便得多。

蔡仲傑當即答應了,他同時讓秘書幫忙定次日飛悉尼的機票,也給嶽謀忠在港麗酒店定了一晚住宿,然後約定第二天一早在機場見麵。

嶽謀忠回到酒店後給周蕙蘅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已經有了突破,從道生銀行開出來的資金收支證明已經拿到,光是3000萬港幣的關聯交易就能讓孟鴻圖背上騙彙和洗錢的罪名。從香港一回去他就要把這份證據轉給江南檢察院,檢察院立刻就可以批準逮捕孟鴻圖。掛上電話後他仍舊興致很高,一天沒有見到她,竟然也如此思念,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誠然不假,適才一聽到她的聲音,萬般柔情便立刻湧上心頭。這次辦完差回去,一定要找個時間好好陪陪她。

打完電話嶽謀忠想睡一會兒,躺在床上卻怎麼樣也睡不著。他幹脆起身出了酒店,打算到周圍轉轉。從酒店大門走出去不遠便是太古廣場,他於是走了過去,在裏麵轉了一大圈。一直走到有些累了,他想找個餐廳吃晚飯,卻看到前麵有一家謝瑞麟金店,他心裏一動,徑直走了過去。

門口的小姐熱情地把他帶了進去,櫃台裏麵一位導購小姐起身迎接,請他坐下,又給了他一瓶礦泉水,用生硬的國語客氣地問道:“先生想要看些什麼?”

嶽謀忠看著櫃台裏琳琅滿目的珠寶首飾,實在不知道從何看起,正猶豫間小姐又微笑著問他:“先生是不是要給太太買東西?”

嶽謀忠想說不是,又想說是,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導購小姐不再言語,微笑著給他用絲絨托盤拿出了一枚戒指,一條項鏈。

嶽謀忠把戒指托在掌中細細觀看,白金的戒身做得十分精巧,蓮花一般的戒麵上鑲嵌了一顆晶瑩通透的鑽石,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奪目的光華。嶽謀忠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枚戒指,他問道:“請問這枚要多少錢?”

導購小姐拿出計算器算了一下,對他說道:“原價兩萬四千港幣,現在我們有促銷,打八折後是一萬九千二百,我們再給您優惠二百元,一萬九千港幣好了。”

嶽謀忠點點頭,他拿出自己的信用卡,遞給了導購小姐。她道了聲謝謝便到一邊的收銀機上去刷卡,過了一會兒她又回來了,問嶽謀忠:“先生還有沒有別的卡?”

嶽謀忠猛然醒悟,自己的這張卡上餘額已經不夠了,上次替老賀墊付的三萬五千元一直忘了還上,不知道現在被收了多少利息了。他取出另一張卡,略帶窘態地對導購小姐說:“請在剛才那張卡上刷一萬二千元,在這張上刷七千元。”

孟鴻圖周四早上打算調動他在香港道生銀行賬戶上的資金支付一筆費用,卻發現他的互聯網銀行界麵提示資金暫不可用。他一陣驚慌,立刻給韋迪文打電話,聽韋迪文吞吞吐吐說不清楚,他渾身都涼了下來。他接著試圖通過互聯網訂購到悉尼的機票,電腦也提示自己不能購買國際機票。他完全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這幫狗日的,現在竟然要趕盡殺絕。

他在辦公室裏來回疾走了片刻,心也慢慢恢複了平靜。眼下有幾件事要趕緊處理,首先要通知有關的人員盡快離開中國,劉萬裏和胡光平是一定要通知的,王瀚章應該沒關係,自己不過送給他不少古玩字畫,都沒有記錄可查。殷玉堂和金滿輿呢?自己輸給他們的錢都是付的現金,賭場裏的錢也沒記錄,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何頤壽這家夥呢?反正自己行賄的證據是肯定被他們抓住了,何頤壽跑不跑都沒關係,就讓他陪自己一起死吧,不對,自己是行賄,罪不至死,最了不起不過是無期徒刑,何頤壽卻逃不了。想到這裏他陰陰一笑。

接下來要讓謝雲趕快離開。他試著用謝雲的名字和護照號碼定當天晚上到悉尼的機票,竟然順利通過了。他在網上付款,拿到了電子客票號碼,抄起桌上的電話撥通謝雲的分機,讓她進來。

謝雲進門時孟鴻圖已經換上了一幅悠閑自得的樣子,他把打印出來的電子客票遞給了謝雲,柔聲說:“雲兒,最近你太忙了,我想給你放幾天假,你去悉尼住幾天吧,咱們在邦代海灘的房子也好久沒回去了,你幫我收拾收拾,過些天我忙完這攤子事,馬上去陪你。”

謝雲卻不接過機票,她懶洋洋地坐到了沙發上,搖了搖頭,說道:“不,我要你在我身邊陪我。”

孟鴻圖心裏有些著急,但是仍強裝平靜地說道:“別擔心,我心裏可隻有你,過些天我就去了,我保證。”

謝雲仍舊是搖頭,孟鴻圖卻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喝道:“今晚你必須走!聽我的!”

謝雲渾身一震,驚恐地望著他,聲音顫抖著問道:“是不是……他們找上來了?”

孟鴻圖緩緩點了點頭,把機票遞了過來。謝雲不再拒絕,她接過機票,看著孟鴻圖,眼睛已經有了淚光,她說道:“鴻圖,我……我有了。”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震得孟鴻圖一陣頭暈目眩,幾乎要坐倒在地。他扶住桌子,強自穩了穩心神,結結巴巴地問道:“幾個月了?你……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有三個多月了。你最近太忙了,我也不想讓你分神。”謝雲眼望別處,幽幽說道。

孟鴻圖已經完全恢複了清醒。萬萬沒想到她還給自己留下了一線血脈,此時此刻,心裏對她隻有無盡的感激。他沉吟了片刻,慢慢說道:“雲兒,事已至此,我也就不瞞你了。那幫人把我們在香港的賬戶已經凍結了,我也被限製離境。眼下隻有你能出去,今後咱們的一切都要指望你。我希望你能撐起來,把孩子撫養成人。按眼前情勢看來,我很可能要坐個無期,隻有以後設法在牢裏慢慢減刑,熬個十幾年說不定就能出來。你不要等我,在那邊找個本分老實、喜歡咱們孩子的人嫁了吧。我是不會有一句怨言的,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也……沒能給你個名分,我實在是愧疚得很……”

“別說了!”謝雲已經撲到他的懷裏泣不成聲,孟鴻圖緊緊摟著她,淚水一滴一滴地掉在她的秀發上,哽咽著說道:“孩子生出來跟你的姓,日後別讓他知道有我這樣一個爹……”

謝雲仍舊哭泣不語,身軀在孟鴻圖的懷裏顫抖不已,孟鴻圖的眼裏不再有淚水,望向窗外的目光中滿是仇恨和怨毒。

一起陪同嶽謀忠和蔡仲傑到悉尼的還有廉政公署對外聯絡處的曾翠珊,她同時也擔當這次任務的翻譯。三人抵達機場後便在國民警隊警員的護衛下前往警察總部,車子在通往市區的高速公路上疾馳,嶽謀忠看著公路一旁湛藍的海水和海麵上穿梭的片片白帆,心裏不禁慨歎這座南半球都市的旖旎風光。看了一會兒車窗外的風景,他從兜裏拿出手機打開了電源,剛一開機,一條微信就跳了出來,是周蕙蘅發過來的,幾個短短的句子:

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個人。

嶽謀忠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這幾句話竟然是如此的熟悉,他想了想,終於記起來了——這是半生緣裏顧曼楨對沈世鈞說過的話,寫在她給他的信裏,但是陰差陽錯,等十八年後沈世鈞才看到這封信時,一切都已麵目全非。

他在手裏把玩著手機,怎麼給她回信呢?他想了半天,決定寫道:我給你買了件禮物。他把微信發了出去,仍舊把手機握在手裏,心裏嗵嗵直跳——回國後怎麼把戒指給她呢?要找什麼樣的場合,什麼樣的時機呢?自己要是求她嫁給自己,她會不會答應呢?

過了一會兒手機再度響起,他連忙打開來看,還是她發過來的,隻有一個符號“:-)”構成的微笑。

一行人到了警察總部,遞交了申請,但是對方讓他們暫時等候,這個檢查的請求要經過幾層的批準。嶽謀忠一行於是在酒店住了下來,等候澳洲方麵的通知。嶽謀忠每天和周蕙蘅通話了解國內的情況,知道他們那邊進行得並不順利。這也在他意料之中——現在行賄的手段越來越高明,錢都在境外進行轉移,象孟鴻圖那麼狡猾的角色,更不可能讓人在國內抓到把柄。

到了周四的下午,澳大利亞方麵終於來了通知,獲準他們在周五一早會同澳大利亞警方到國民銀行去查賬。到了指定的時間他們來到警察總部會見對方的代表約翰,驗證完身份後約翰帶領他們到了國民銀行的數據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