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毛澤東不讚成“上海公社”(1 / 3)

王洪文正高興時,不料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張春橋在細雨中剛剛下車,一個清瘦的穿了一身褪色軍裝、沒有領章帽徽的年輕人,馬上用雨傘遮住了張春橋。

毛澤東時而點著一支煙,習慣地一手握著煙,一手背在身後,沉思著在屋內來回踱著步。

從此,聶元梓名聲大振,成了中國政治舞台上一顆令人目眩的新星。

亂中,“草莽司令”陳阿大擊出一拳,又有人擊出一拳,接著拳腳相加,高叫“打倒保皇隊!”……

80萬赤衛隊被擊潰,力量對比發生了很大變化。

郭子坤一捶桌子:“娘的,把市委老爺拉下馬!”

摘桃大師張春橋

這裏,我們先要說的是一個小車站發生的並非“小”的事件。

安亭,這個上海遠郊的小火車站,平日很少有人提及它,然而,它竟與“一月風暴”這麼“偉大”事件聯在一起了。

時間:1966年11月9日

事件:臥軌攔車

人物:“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的部分成員

起因是這樣的:

1966年10月,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第一副組長江青在北京密謀要打倒一些地方的“當權派”。而全國第一大城上海,則成了她首選的目標。經過一番策劃、籌備,再借助10月中央工作會議的“東風”。在次月,便成立了第一個激進的城市工人組織――上海工人革命造反司令部(簡稱“工總司”)。

這個組織是由一些合同工、臨時工組成的,而組織者則是上海的一些工廠――國棉十七廠、上海玻璃機械廠、八二二廠等單位的造反派頭頭謝鵬飛、葉昌明、王洪文等。

工總司的正、副司令為王洪文和郭子坤。說起這正、副司令的來曆,卻頗有戲劇性的。

那是這年夏天的一個夜晚,整個上海市的數十家工廠的造反派頭頭聚在黃浦劇場,商議籌建“工人革命造反司令部”的問題。為了確定各人在總司令部能坐哪把交椅,頭頭們吵得雞飛狗跳,最後隻得照各人實力排名次。

各廠的頭頭們爭先恐後地報數:“我有18個造反隊員”,“俺有一個排”,“咱是38”……王洪文的國棉十七廠,那陣也隻有59人。他卻異常冷靜,故意等別人全報完了,才拍案而起:“我出200人馬!”真是擲地有聲,眾人大嘩。

王洪文正高興時,不料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電機廠的郭子坤從廁所出來。邊係褲帶邊嚷嚷:“老子不多不少正好201個!”王洪文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提議每人報成分、出身、政治麵貌。郭子坤的出身、成分和王洪文不相上下,隻是王洪文有那塊“中共黨員”的金字招牌。這樣,王洪文就當之無愧地成了工總司的正司令。

11月6日下午,17個工廠的造反派頭頭又聚會,策劃“集中目標攻上海市”、“造上海市委的反”,並且正式決定成立一個全市性的工人組織――工總司。11月9日,召開數萬人的成立大會,在其成立宣言中明確提出:“我們要奪權!”

在成立大會召開之前,工總司曾派人到上海市委尋求官方的承認和物質支持。中共上海市委根據中央9月14日發出的《關於抓革命促生產的通知》精神,拒絕了他們的這一請求。並決定對他們采取“不讚成、不支持,不參加”的方針。

上海市委曾就這一意見還打電話向中央文革小組請示,得到了讚同,張春橋當時也表示完全同意上海市委的方針。

工總司的請示被上海市委拒絕後,王洪文、郭子坤大為惱火,決定指揮他們的成員乘車北上,找中央領導反映他們的情況。11月10日淩晨,王洪文親自率領造反隊員幾千人衝進上海北站,聲稱北上“告狀”。

他們乘的火車奉上海市委命令,停在上海附近的安亭車站。

對此,造反派們惱羞成怒,大吵大叫。當天中午,他們在安亭車站先臥軌,然後又攔截了14次特快列車,製造了滬寧線中斷30多小時的“安亭事件”。

事件發生後,上海市委及時向中共中央報告情況,同時派人向工總司作了解釋,恰好《人民日報》11月10日發表了《再論抓革命、促生產》的社論,不少工人聽從勸說,準備返回上海。

再說此時紅得發紫的中央文革小組,聽到上海市委的情況彙報後,表示支持上海市委的做法。組長陳伯達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做了兩件事:

第一,告華東局第三書記韓哲一,要華東局、上海市委頂住,不能承認工總司是合法的組織,不能承認臥軌攔車是革命的行動。中央文革小組決定派張春橋回滬說服工人。

第二,致在安亭的上海工人電。電文指出:

“你們這次行動,不但影響本單位的生產,而且大大影響全國的交通,這是一個非常大的事件。希望你們立即改正,立即回到上海去,有問題自己解決。”又說:“中央文革小組派張春橋回滬處理此事。”

張春橋離京前,陳伯達又把致上海工人電的原稿給了他,陶鑄也對他再三囑托不能承認工總司和他們的行動。

張春橋一一點頭稱是。

11月11日晚,深邃莫測的夜空傳來一陣飛機的轟鳴,一架飛機在黃浦江上空盤旋了半圈,帶著尖厲的嘯聲,徐徐下降。飛機停穩後,從飛機裏走出一個中等身材、裹著草綠色軍大衣,戴著佩有帽徽的單軍帽的人。這個人就是張春橋。

這時,滬寧線剛剛恢複通車,受阻的大批列車仍未疏散,一長串、一長串停在軌道上。

到上海後,張春橋沒有按照陳伯達和陶鑄說的那樣辦,而是撇開華東局和上海市委。首先掛電話給首都紅衛兵第三司令部駐滬聯絡站。

首都紅衛兵第三司令部的“司令”是21歲的清華大學學生蒯大富。赫赫有名的蒯“司令”那時已經與張春橋有了單線聯係。張春橋把首都三司駐滬聯絡站視為他可信賴的耳目。一個神秘的人物接到張春橋的電話,立即趕來,帶著張春橋直接驅車來到安亭現場。

這個神秘人物,幾乎不為外人所知。在“四人幫”倒台之後,人們才獲知那位神秘人物的來曆:此人名叫包炮,中央美術學院的學生。他的真名叫包得福。他的父親,是一位革命烈士;他的母親,也正因為政治身份可靠,當時在北京某中央首長家當保姆。由於這麼一層特殊關係。包炮的消息十分靈通。這位中央首長何許人?據說,乃康生也。

包炮以首都三司駐滬聯絡站代表的名義來到上海,結識了年僅31歲的上海國棉十七廠保衛科幹事王洪文。在籌備成立工總司的那些日子裏,王洪文把包炮當成了自己的謀士。就這樣,一來二往,兩人成了密友。

向西,向西,轎車朝著安亭急駛。一路上,從包炮的嘴裏,掏出了關於工總司和安亭事件的最準確的情報。張春橋向來是很重視情報的。兵書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張春橋確信這是古人經驗之談。

轎車終於馳到了安亭。

張春橋在細雨中剛剛下車,一個清瘦的穿了一身褪色軍裝、沒有領章帽徽的年輕人,馬上用雨傘遮住了張春橋。

“春橋同誌,他就是王洪文。”經包炮這麼一介紹,張春橋向那年輕人伸出了手。

年輕英俊的王洪文見狀,也搶先向前一步,熱情洋溢地說:“春橋同誌,我們工總司熱烈歡迎您!”

“這是小潘,‘工總司’的‘副司令’。”包炮把剛從南京趕回來的潘國平介紹給了張春橋。

寒暄完畢,他們便坐下來開會。張春橋向他們出示了陳伯達親筆起草的電文原稿,然後答應他們第二天回上海解決問題。

王洪文在會上則向張春橋提出了五個問題。這五個問題是:

第一,上海工總司是不是一個革命的合法組織?

第二,我們北上控告中共上海市委,這是什麼性質的行動?

第三,安亭事件的責任由誰來負?

第四,能不能答應我們的要求――曹荻秋作公開檢查?

第五,能不能給工總司提供工作方便?

老謀深算的張春橋,早已預料到工總司會提出這些問題。他早就打好主意:借助工總司的力量,來衝擊中共上海市委,打倒陳丕顯、曹荻秋。使上海成為自己的天下!

正因為這樣,他非常痛快、幹脆地支持了王洪文。

會談十分順利地進行著。雖然潘國平堅持還要帶領去南京的二百多人繼續北上,終究還是被王洪文說服了。

這天中午,王洪文率領一大批工總司工人登上火車,返回上海。下午四時,張春橋也回到了上海。張春橋一到上海,馬上給江青掛了電話,彙報了情況。他深知,江青會在毛澤東麵前為自己“美言”,而毛澤東的支持是至關重要的……

1月13日,張春橋參加了上海市委常委會,會上一致認為:不承認工總司為合法組織,不承認安亭事件是革命行動。

同時下午,張春橋在上海文化廣場與從安亭回來的工人座談時說:“依我個人意見,如果工廠文化大革命不搞,即使導彈上了天,衛星上了天,生產大發展,中國還是會變顏色的。”

“上海工人革命造反司令部,工人認為要存,可以存在下去。”

這天傍晚,上海的大街小巷,便張貼著這樣的傳單,標題是《張春橋同誌簽名同意五項要求》。內容大致如下:

一、承認上海工人革命造反司令部是革命的合法組織。

二、承認“11?9大會”,以及被迫北上北京是革命行動。

三、這次所造成的後果全部由華東局、上海市委完全負責。

四、曹荻秋必須向群眾作公開檢查。

五、對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今後工作要提供各方麵的方便。

張春橋的這一做法來得太突然,上海市委猝不及防,大出所料。為此,他們對張春橋十分不滿。

當天晚上,剛吃過晚飯,中共華東局書記魏文伯手裏拿著傳單,踱進了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陳丕顯的家門。

“老陳,你看過了張春橋的傳單嗎?”魏文伯揚了揚手裏的傳單。

“早就看過了!張春橋算什麼?誰給他那麼大的權力,可以簽發這種‘五項要求’?”陳丕顯指了指書桌上放著的傳單。

兩人正說著,戴著金絲眼鏡的上海市委書記兼市長曹荻秋也來了。三人一商量,決定由陳丕顯給北京的陳伯達打電話。

陳丕顯聲音洪亮,語言嚴厲:“伯達同誌,春橋作為文革的成員,有沒有權力不同華東局和上海市委商量,就隨便在反華東局和上海市委的五條上簽字?這還要不要國家法律?”陳伯達一時語塞。

張春橋這一手確實不同凡響。陳丕顯的電話剛打完,那邊中央文革小組的討論方案便出來了:同意張春橋這種先斬後奏的做法。

在這種情況下,上海市市長曹荻秋也隻好勉強認可張春橋的處理辦法。

月亮悄悄地爬上紅牆,早已結成薄冰的太液池映射一片青光。在略帶刺骨的寒風中,身披玉霜的古柏時時閃出幾枝難得的翠綠。

豐澤園裏,毛澤東的臥室還閃著燈光。

他時而點著一支煙,習慣地一手握著煙,一手背在身後,沉思著在屋內來回踱著步,時而又望一眼床頭邊的那份報告。

他深知,“文化大革命”已經發動起來,要想把這場轟轟烈烈的革命鬥爭進行到底,光靠現有的力量遠遠不夠,還要把它引向工礦車間,田間地頭……

“現在上海的工人階級開了一個好頭,這是一種好現象,應該大力支持。”

他走到“報告”跟前,拿起筆,寫道:“同意春橋同誌的處理意見。”

然後又在後麵補充了一段話:“可以先斬後奏,總是先有事,後有概念。”

看著毛澤東對安亭事件的處理意見的批示,張春橋得意地笑了。

他躊躇滿誌,準備大幹一番。

工總司在張春橋扶植下成立了,它的一切活動也披上了合法化外衣,更加無法無天。接踵而來的是各種名目的群眾組織的成立。這些組織大搞揪鬥、炮轟、遊行、集會,各級領導幹部普遍受到衝擊和迫害,上海的局勢進一步惡化起來。

把上海搞得“轟轟烈烈”之後,張春橋找了個借口飛回北京,等待時機,準備下手摘“桃子”。

《解放日報》需“消毒”

工總司在安亭事件中旗開得勝,又有後台老板支持,便囂張起來。今天揪這個,明天鬥那個,後天再玩兩個女人。對此,上海工人群眾義憤填膺。

1966年11月26日,以老工人、黨團員、積極分子為基礎的捍衛毛澤東思想工人赤衛隊上海總部(簡稱赤衛隊)成立了。這樣,上海就開始出現了兩個對立的工人組織。

赤衛隊成立以後,發展迅猛,號稱80萬人。他們這一派因保衛上海市委,深得市委的支持,公開反對張春橋同工總司簽訂的五項要求,說五項是大毒草。

赤衛隊成立伊始,就同工總司在“《解放日報》事件”中交上了手。

在1966年11月27日這天,紅衛兵上海市大專院校革命委員會(簡稱紅革會),向上海郵電局發行處提出,11月28日出版的《紅衛戰報》第9期,要同《解放日報》一道發行。即把《紅衛戰報》夾在《解放日報》中一並投送。

其理由是:《解放日報》貫徹執行了上海市委“一條又粗又長又黑又臭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需要《紅衛戰報》來“消毒”。紅革會的這一無理要求,遭到上海市委和報刊發行處的斷然拒絕。

紅革會勃然大怒。11月30日清晨,紅革會強行扣住《解放日報》不讓發行。上午,他們又氣勢洶洶地進駐報社,聲稱:“不把《紅衛戰報》同《解放日報》一起發行,就不準舊《解放日報》發行。”

紅革會的行動,立即得到了王洪文、郭子坤等工總司頭頭的呼應。

12月2日,工總司的大批造反隊員進駐報社,聲援紅革會。他們人數眾多,勢力強大,很快取代了“紅革會”,成為造反的主力。

與此同時,成千上萬的赤衛隊隊員也來到報社門前,他們在報社門前示威遊行,日夜高呼:“我――們――要看,解――放――日報!”“解――放――日報,是――黨――報!”《解放日報》社門口和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雙方處於劍拔弩張之態,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解放日報》事件發生後,中共中央常委國務院副總理陶鑄對此作了批示:“群眾組織的報刊與黨報是兩種不同性質的報紙,這是個原則問題,要頂往。”

而江青的特派員,來滬不久的聶元梓則極力煽動:“不要從《解放日報》社裏輕易退出來,要堅持到市委垮台為止。”

這裏我們不妨簡單介紹一下聶元梓其人其事。

聶元梓出生在河南省北部滑縣農村的一個富有家庭。她17歲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64年夏,聶元梓調入北京大學工作,在經濟係任副主任,1965年任哲學係黨總支書記。

1966年5月20日,北京大學黨委傳達了作為“文化大革命”綱領性文件的《五?一六通知》,一向好動的聶元梓一邊聽,一邊手不停地揉著曾經患有中風的臉頰,她認為機會來了。

1966年5月25日,聶元梓等人貼出了一張題為《宋碩、陸平、彭佩雲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幹了些什麼?》的大字報,率先向北大黨委“鬧革命”,6天以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向全國發表了這張大字報的全文,並配發評論員文章。從此,聶元梓名聲大振,成了中國政治舞台上一顆令人目眩的新星。

聶元梓一帆風順,很快就得到了江青的賞識。隨著鬥爭的越演越烈,江青感到上海市委問題很嚴重,僅憑張春橋等人還不行,必須再派“能幹”的人,於是她想到了聶元梓。

1966年11月20日,13次北京至上海特別快車,馳入上海北站,從軟臥裏走下一男一女,都戴著雪白的大口罩,披著綠色軍大衣。那女的便是聶元梓。

聶元梓到上海後,便很快和王洪文等造反派頭目聯係上了。她當即提出了“聯合起來”,“把矛頭對準上海市委”等口號。

有了“後台”老板的支持,工總司、紅革會的造反派膽子就更壯了。

“革”與“保”的拉鋸戰僵持了十多天。

白熱化的高峰期,每天聚在報社內外的人達幾十萬。這些人時而衝擊、時而封鎖、切斷報社大樓的水源、糧源、電源。

造反派的頭頭們還把韓哲一、王一平等華東局和上海市委的領導人揪到報社進行批鬥和人身迫害,威脅他們同意《紅衛戰報》夾在《解放日報》中發行。

迫於形勢,上海市委於12月5日在工總司的“四項要求”和紅革會的“三項決定”上簽字妥協了。工總司又勝利了,赤衛隊卻被工總司罵為“保皇派”,敗下陣來。

事情到此,並沒有了結,一場武鬥,一場血戰又開始了。

市委癱瘓了

12月7日,敗下陣來的赤衛隊、紅衛兵大專院校總部發表聯合聲明,不承認上海市委在“《解放日報》事件”中的簽字。12月10日,他們瞅個機會,劫持上海市長曹荻秋,迫使他簽字承認“《解放日報》事件是上海市委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嚴重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