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詩人羅賓德拉納特·泰戈爾出生之前,“大仙”和妻子夏勒達·黛維已生育了13個子女。在羅賓德拉納特·泰戈爾出生後第二年,她又生了一個兒子,但沒活多久就夭折了。因此,泰戈爾是他們最小的兒子。
孩子出生時,並沒有人把他當回事,取名羅賓德拉納特·泰戈爾,小名羅賓。通常說來,任何一個家庭都不會對第14個出生的孩子表示出特別的歡迎。當然,在泰戈爾這樣的家庭中也不例外。泰戈爾家族是一個宗法聯合的大家庭,這個家庭包括所有兄弟姐妹和他們各自的親戚,一大群兒女和子孫住在加爾各答的喬拉桑戈的高牆大宅內。但宅邸中的人對這個孩子的成長乃至成名卻不無影響,因此有必要介紹一下同本書主人公密切相關的家庭中的人物。
羅賓的母親夏勒達·黛維是一個頑固的印度家庭裏的女兒,是在對神明極其虔誠的環境中長大的。她為了能夠忍受“大仙”對事物的狂熱,不得不迫使自己的心靈變得寬容、忍讓。她的那些健壯、俊美、聰明的孩子,憑著天才的創造力每天都提出一大堆問題,使她費了不少的心力。當她生第15個孩子的時候,把身體徹底弄垮了。夏勒達·黛維是位具有忍耐品質和擅長操持家務的婦女。在此之前,她要照應眾多的親屬,其中包括兒子、兒媳婦、女兒、女婿以及他們的孩子,她把這樣龐大而奇特的家庭組織得十分和諧、融洽。如同許多平凡而又不同尋常的婦女一樣,她曾使別人成為偉大的人物,自己沒留下一絲榮耀。
這個家庭的長子德維瓊德拉納特是位大學者、詩人、音樂家、哲學家和數學家。但是,他沒有獲得像最小的弟弟那樣的榮譽,那是因為他沒有更遠大的抱負和刻苦鑽研的精神。他涉獵很多領域,卻沒能在任何一個領域有突出的建樹。然而,對任何事他都表現出獨特的創造性和豐富的想象力,尤其是他在詩歌領域中的獨具特色和勇敢的實踐,在詩人羅賓心靈成長發展的過程中,刻下了深刻的烙印。德維瓊德拉納特創作的長詩《夢遊》是一部卓越的寓言詩,能與英國詩人愛德蒙·斯賓塞(1552—1599)的《仙後》媲美,是孟加拉不朽之作。不僅如此,他作為思想家和哲學家也是久負盛名的。他創造了“孟加拉速記本”,並用這種文體寫詩。一位評論家稱它為“藝術的財富和韻律的奇跡”。此外,他還進行音樂創作,據說,是他最早把鋼琴引入孟加拉音樂的。
這個家庭的第二個兒子薩特因德拉納特是作為曆史上第一位打入英國在印度統治的鐵庫——印度文職官員碉堡的印度人。他是位梵文學家,又能流利書寫英語和孟加拉語。他用孟加拉語翻譯了《薄伽梵歌》和迦梨陀娑的《雲使》(《雲使》是迦梨陀娑的抒情長詩,寫一個被謫到南方山中的夜叉,思念妻子,托北去的空中雨雲帶信)。此外,他還寫了一本回憶錄,這部書至今仍有十分珍貴的價值。他最早把馬拉提虔誠詩介紹給孟加拉讀者,並用英語翻譯了“大仙”的自傳,後來麥克米倫出版社出版了這本書。如果不是僅僅作為詩人,而是作為一個單純個體的人,他對弟弟羅賓的發展成長所產生的影響是深遠的。父親“大仙”的思想和道德在少年羅賓的心靈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記,而他二哥在這些影響上卻起到了緩衝的作用。他依照自己的價值觀,遵循自己的方式來生活。
薩特因德拉納特的妻子非同凡響的漂亮和聰穎。但是,像當時印度大多數婦女一樣,她也幾乎是個文盲,臉上罩著麵紗。薩特因德拉納特堅持對她進行教育,不僅使她學會了英語和孟加拉語,還使她具備了一切維多利亞時代英國婦女所具備的品質教育。據說,當薩特因德拉納特第一次掀開她的麵紗,乘坐敞篷車馳過加爾各答的街道時,道路兩旁的行人都為之愕然。後來薩特因德拉納特把她帶到英國,並放棄了喬拉桑戈的老宅,居住在另一所獨立的別墅中。在那裏,他高雅、迷人的妻子主持賓客的聚會;她改進了保守的印度婦女衣飾,用現代時髦方式取代了紗麗這一陳舊方式。這種時髦裝扮,今天在孟加拉已蔚然成風。她的兒子蘇楞德拉納特和女兒英迪拉,長得英俊美麗,極富才華。他們比叔叔羅賓僅小幾歲,但他們是叔叔的夥伴,成為他終身有力的讚揚者和擁護者。後來,英迪拉·黛維在孟加拉文學方麵獲得了較高的地位,她還被認為是叔叔羅賓德拉納特音樂創作的權威評論家。
“大仙”和夏勒達·黛維的第三個兒子海明德拉納特不到40歲就去世了。詩人羅賓回憶自己最初接受教育時,是在這位兄長的教導下進行的。他強調不能用英語,而要用祖國語言教育兒童。詩人泰戈爾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
教育應該盡可能模仿吃飯活動。如果第一口就感到有味,那麼肚子自己就開始工作,不等待別人來喂飽。因此,烹調物的味道加深了自己的影響。但是,用英語教孟加拉孩子,那麼他的喉嚨因紛亂的語法和修辭而被梗塞,腸胃便得忍受饑餓。最後,感覺入味,餓才平息下去……在四周盛行英語教育的那些日子,我三哥勇敢地教我在孟加拉語的道路上前進。我把自己的感激虔誠地奉獻給升入天堂的哥哥。
夏勒達·黛維的第五個兒子喬迪楞德拉納特具有奇異的多方麵的才幹,是那個時代極富天才的人。俊美、溫柔、勇敢的喬迪楞德拉納特是印度覺醒的中心人物。幾乎在每一個領域裏,他都是時代的開拓者。他是位富有激情的音樂家、詩人、劇作家和藝術家,然而他無窮的精力和強烈的民族情緒,卻使他埋頭於脫離文學和藝術範圍的事業中。他在比自己小13歲、聞名遐邇的弟弟羅賓的詩才和理智的發展上,具有功不可沒的影響。羅賓一直感激地接受這種影響。從某種意義上可以這樣說,喬迪楞德拉納特的天才在他本人的成就裏得到部分反映,而另一部分則在弟弟羅賓的偉大創造中顯示出來。
在這個家庭的其他成員中,還有兩位優秀的女性應該提及。大女兒蘇達米妮,起初負責照看著年幼的詩人羅賓。第五個女兒斯瓦爾納庫馬莉是位極富才華的女作家和音樂家,作為孟加拉第一位寫長篇小說的女作家永遠被人們尊崇。
“大仙”和夏勒達·黛維能夠同時擁有這麼多敏慧、傑出和具有自由思想傾向的孩子,是非同尋常的成就。倘若夫婦兩人缺乏對最小孩子的照管和興趣,那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呢?巨大沉重的負擔曾經壓在母親的情感上,那種賜予子女們的母愛情感到這時已消耗殆盡。詩人羅賓出生時長得很強壯,但他似乎沒有姐姐哥哥那樣白。他的大姐蘇達米妮擔負起撫養羅賓的重任。一次,她在給羅賓洗澡時,開玩笑地說:“我的羅賓長得黑,不如大家那樣白淨。不過,有朝一日他要比大家都光彩奪目。”沒想到,多年後這句戲言竟成為偉大而準確的預言。
羅賓稍大些後,他也像他的侄子侄女一樣,被交托給仆人管教。這個聯合大家庭像一個村社,歸屬於一個公共頭領管理,享用一個公共社區。在府宅內,每一個已婚的成員都有自己單獨的住所。仆役之多儼然像一支軍隊。家裏的孩子稍大些,仆人就負責照顧他們。但是,童年時代那種對母愛貪得無厭的渴求,仍不時在羅賓心靈深處升起,一次一次地表現為對女人的愛和關懷的渴望。那種令人難以忘懷的反響,可以在他長大後所寫的那些兒童詩歌中傾聽得到。其中有一些詩翻譯成了英文,以《新月集》為題出版了。他在一些長、短篇小說裏也曾溫柔多情地描繪母愛,仿佛作者要通過它,平息自己的那種貪婪和渴望。
然而在後來的歲月裏,他重新回顧童年時,卻沒有一絲自我憐憫的影兒,而是慶幸自己的命運:他避開了因長輩的溺愛而變壞的危險。他寫道:“盡管大人從照顧小孩中感到無比歡愉,然而小孩的不幸也從那兒引出。”泰戈爾家庭沒有用任何的方式來寵愛孩子,對待子女的撫養一貫保持儉樸的方式,盡管這個家庭是以富貴豪華而聞名的。
泰戈爾在童年幾乎不知奢侈是何物。總的說起來,那時的生活比現在當然要簡單得多,同時家裏的孩子完全沒有受到過分的照顧。事實上,過於保護的照顧對於孩子來說卻是一個絕頂的麻煩。處在奴仆的“統治”之下,為著省事兒,奴仆們幾乎壓製了孩子自由活動的權利。但是不受嬌慣的自由,補償了這個約束的粗暴,詩人羅賓幼小的心靈沒有受到不斷的嬌養、奢侈的迷惑,因此始終是清明而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