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二十九年。春。
這位在位二十九年,政績平平,卻一生癡迷佛教的君王,終於於一個花好月圓的夜晚平靜的去了,卻留下一封遺詔,荒唐至極,令朝野震驚。
黎明前最黑暗,那些潛伏在暗處的正張開森森白牙,圖謀以待。後宮深處,暗流湧動,如躲藏密林的野獸正伺機擇人而噬。
當時還是太子的他,聽著三代元老口中緩緩念出的遺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卻又分明聽的清明“…欲繼大位者,必得己身或血親入五台山清修,以身侍佛,為國祈福,佑我朝盛世安泰,五年為限,不遵者,廢其儲君之位,無繼大統之權…”
正是兩難,其時帝有八子,各懷鬼胎,其中當以懷王一黨勢力最大。此時若遵遺詔,別說五年,隻怕一旦踏出帝京的城門半步,這皇帝的位子就得換個人做,倘若不遵,那些個個都如狼似虎的“兄弟”們又怎麼會放過這扳倒他的好機會?!然而若論血親,他尚無小兒,母妃早逝,弟兄似豺狼虎豹,何人可代?!何人願代?!
黎明前的空氣裏,長時間的緘默,寂靜的詭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元老詢問的看著他,身周親王們的眼神亮的驚人,隻等他的答案,正待發難
卻有素衣女子從緩緩打開的殿門處迤邐而來,襯著身後初升的紅日,映得身周都好似鍍上了一層金光,那女子年歲尚小,渾身氣度卻凜然天成,不似凡品,倒像是畫中仙。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昏昏沉沉的大殿,驅散了長久的陰霾。
那女子玉石清洌的聲音響起:“帝女清寧…願代兄長,入山清修,謹遵父願,五年為限,不敢有違。”
……
那素來清淨無爭的皇妹,為了他,終究被卷進了這場皇位之爭。
後來之事,波譎雲詭,那群豺狼虎狼最終少了由頭,師出無名,緩得一時,便由不得他們翻覆了。
“當年之事已了,如今偌大帝京,有朕在,寧兒還有何顧慮?!”
“帝京居,大不易。帝京本就是是非之地,身在其中便難免招惹是非,非皇兄可阻。我厭倦了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我自幼長於先皇後膝下,托其蔭蔽,免我被宮人欺淩,當年所為,一來為報先皇後護持之恩,二來也是想遠離這些紛擾。如今…望皇兄成全!”她跪在地上,背脊卻挺得筆直,語氣淡淡,話語中卻透出不容置喙的決然。
皇帝怔怔看著她,仿佛又看見當年那個素衣少女自深殿重重處行來,不似凡品,倒像是畫中仙。那女子玉石清洌的聲音響起,擲地有聲。又念及這些年步步為營,皇權傾軋,精心算計,滿心疲憊。手足相殘,踩著他們的鮮血,一步一步踏上著九重宮闕,終於把自己困在這宮闕深處,兢兢業業,為天下活著,一生不得出。然而夜深人靜,身邊有再多佳麗也不能阻擋的寂寥入骨,何嚐不曾豔羨那些平凡人最簡單的幸福呢?!
突然就懂了她的堅持,不再試圖挽留:“寧兒,你意已決?!”
“是。”
“既如此…”皇帝無奈的笑了,招了招手,“你便…去吧!”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退出禦書房時,皇帝的聲音從背後朗朗傳來:“寧兒且記得,帝京之門永遠為你而開,但有所求,無所不應。”
清寧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不再猶豫,一步出,門外,春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