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師國與匈奴以數萬之眾合兵圍攻耿恭的時候,耿恭之所以堅守了幾月之久,有一個人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個人就是車師後王的夫人。
車師後王的夫人有漢人的血統,她秘密派遣心腹之人,潛入疏勒城中,向耿恭透露匈奴人的作戰計劃與分布情況,使耿恭有充分的時間事先做好戰鬥準備。同時,王後還秘密為耿恭提供糧食,緩解了軍中之需。
車師後王的夫人此舉雖然非常重要,但杯水車薪,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數月之後,漢兵糧食用完,陷入困境,隻好煮鎧弩,食筋革。耿恭與士兵向來同生共死,感情甚篤,危難關頭,全城上下,能做到協力同心、死守城邑。
漢軍相信,隻等大漢的援兵到達,就可裏外夾擊,擊潰匈奴。
隨著淡水和糧草的日漸減少,守衛疏勒城的軍士漸漸死亡,隻剩了幾十人。
耿恭含淚下令,將城中的駱駝逐頭宰殺,緩解饑渴,挽救人命。
這是不得不走的最後一著棋了。
駱駝是除牛馬外最易馴服的高腳牲口,它的樣子醜陋、笨拙和滑稽,步姿貧賤,與世無爭,但忍耐性好,是沙漠之舟,也是西域人的忠實朋友和夥伴。在西域,沒有駱駝甚至寸步難行。長途跋涉的隊伍宿營之時,駱駝會自動臥成一圈,形成駝城,而人居於圈內,十分安全舒適。西域常可看到的風景是轉場的牧人趕著羊群,把他和他的女人、毛氈、鍋盆和裝著炒麵的口袋放到駱駝寬大的背上,一年四季遷徙。
宰殺駱駝就如同宰殺自己的手足。
心腸稍硬的兵士持刀前去宰殺駱駝。幾個人拉了一匹駱駝到城牆附近的偏僻處,想用刀子捅其小腹喝血。這時候,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駱駝前腿跪地,哀鳴不已,灰濁的眼淚通過長長的臉頰流下來,又迅速被豔陽曬幹,駱駝的臉頰上便留下道道泛黃的痕跡。
兵士們不敢動手,就和駱駝在城牆根下對峙。
這匹健壯的駱駝,沒有在險惡的沙漠中倒地死去,卻要死於自己的主人之手,它似乎很不服氣。駱駝的眼睛一直逼視著拿刀的士兵,士兵不敢和駱駝對視,他的目光向左,駱駝的目光也向左;他的目光向右,駱駝的目光也向右。
持刀的士兵喃喃地說,駝兄弟,我很渴……
話音剛落,駱駝的脖子上湧起一個包來,咕咕嗵嗵上下滾動,一小口黏稠的水便噴了出來。這哪裏是水啊,分明是駱駝的痰液。
駱駝的痰非常腥臭,持刀的士兵當場就暈倒了。
這是中國軍事史上一次著名的耗時達數月之久的圍城戰。數月來,匈奴人與車師人的軍隊發動了數次猛烈的進攻,都被耿恭憑借自己的軍事才華挫敗了。
但是假如沒有水,就意味著軍隊和馬匹的戰鬥力將慢慢喪失殆盡,匈奴人兵不血刃就會拿下疏勒城。
怎麼辦啊?
耿恭每天都要去挖掘地下水源的地方查看,可是招募來的車師人和漢人輪流上陣,多個地方的水井已挖至地下十丈了,土還是幹的,沒有一絲水的跡象。許多兵士渴死在幹涸的水井裏,一具一具的屍體從井中運上來,堆積在一旁。慢慢地,他們會被風幹成一具具木乃伊。
這是生存的極限,考驗漢軍意誌的時候到了。
匈奴人每天在城外抬著清澈的泉水招降漢軍,他們把水從水桶裏舀出來,奢侈地潑到半空中,任由其潑灑在地下,然後,他們誇張地發出巨大的歡呼。漢軍已經沒有力氣彎弓搭箭,去射殺挑釁的匈奴兵。他們能做的,就是緊閉城門,死死地守在箭垛旁,閉上眼睛,盡量不去看那甘露一樣聖潔而偉大的水。他們死死地咬緊自己的唇,有意無意地將其咬破,待嘴唇上緩慢地滲出黏稠的血,就馬上將這絲腥甜舔幹淨。
沒有水,也沒有糧食。耿恭與守軍把所有可以吃的東西都煮來吃,老鼠、昆蟲、沙狐都可以作為盤中之餐。除了吃小動物,漢軍還把軍裝上的犀牛皮剝下來,放在水中煮爛充饑。熬到最後,弓弩上的皮革也成了可食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