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恭喜二送財三送貴府把年拜
四送四季廣招財五送五子登科宰
六送六合同春懷七送七個聚寶盆
八送八仙來過海九送天長地久永不敗
十送周朝八百載
唱一陣,拍一陣鼓,或又變一種調子繼續唱道:
又送搖錢樹兩根
日落金來夜落銀一日不掃有三寸
三日不掃九寸深門口石滾變烏金
雞兒喂得像草墩飛到天上啄鵠鷹
……
漁鼓唱腔悠揚悅耳,變調也多,而且過年時漁鼓藝人很少說唱書上的戲段,所唱的大多都是此類即興編造的一些吉利祝福的話,可聽來卻總有些蒼涼意味。據說漁鼓的起源本來是漁民在漁船上唱的,要貼著水麵來聽,才更能領略其蒼涼況味。
在澧水流域,幾乎人人都會開口唱幾段漁鼓唱腔,甚至我父親在給我們念書時,那腔調裏也是帶著一股子漁鼓唱腔的味道。雖然每個人都會唱幾句,卻又百聽不厭,過年一有打漁鼓的藝人來,我們也還是一家家追著去看去聽。
最常來的一位漁鼓藝人是四癟嘴,一個窮苦的老單身。他除說唱漁鼓之外,還有一門粗劣的油漆匠手藝。我家修屋之時,紅油漆的門窗就是請他來油漆的。吃飯時,奶奶將老南瓜和飯一起蒸熟拌勻,招待他同我們一起吃。他吃時不小心掀掉一團在桌上,隻見他想也沒想從桌上一把抓起就塞到嘴裏,動作飛快。看到我同妹妹瞠目結舌望著他,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一邊吞飯一邊急忙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那滑稽的樣子越發令我同妹妹忍不住了,顧不得禮貌,放聲大笑起來。他也一同大笑。
他在說唱漁鼓時,臉上卻神情莊嚴,思緒似乎飄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完全不像做油漆匠的他。隻有待他唱過一段漁鼓之後,父親遞錢遞煙給他,請他到火坑邊坐定喝茶歇一歇,那時,他臉上那一層莊重嚴肅的光輝才消失,重又變成老而孤獨的單身漢四癟嘴。
新春喜樂
正月裏是走親訪友的好時節,我們都盡可能地穿上了最新最好的衣服,翻崗越坳去外婆家,去姑父姑母家拜年。隻是翻過了一個年頭,總覺得一切都是新的了。冷冽的空氣中有了一絲草木清新的味道,茯菱橋下溪水的響聲更清亮了,而我們姊妹,好像又長大了不少,心裏升起一股莊嚴,走路的步子也格外端正些。如果路邊遇到路人遺落的花手帕,母親不讓我們撿,說那是花仙狐媚故意丟棄的,誰撿了就會附上誰的身。母親這一說,我越發覺得這山川田野是如此美好,生機盎然,處處都是春的消息,連花妖狐媚都要貪戀這人世間的繁華了。
萬家坡珍表姐出嫁的喜日亦安排在正月初。
澧水河邊女子出嫁,離家的前一夜,要請十個未出閣的閨中姐妹相陪伴,吃茶飲酒,以同她的少女時代及閨中姐妹做最後的惜別。姐姐年紀稍長,亦被珍表姐請去相陪。我同妹妹年紀太小,不夠資格入十姊妹席,隻能在邊上湊熱鬧。
我母親兒女雙全,又公婆健在,被稱為“全福人”,因此被請到珍表姐房中給她縫喜被。母親縫好喜被之後,還會在某床被子中藏一個小紅包。明日,這些喜被會跟著新嫁娘在嗩呐隊伍的吹打下抬到新郎家。新郎家也會安排幾個同我母親一樣“全福”的姑嬸展開喜被,為新婚夫婦鋪設婚床,那時候,就要看誰最有福氣,能得到新嫁娘喜被中的小紅包了。我最喜歡看新嫁娘那些紅紅綠綠的緞麵被子了。它們被疊得方方正正,端莊地擺放在床中央,熱烈喜氣又簡靜,比新娘還更像新娘。它們亦如同深藏閨中的女子,在箱籠中藏得久了,今日終於可以濃妝豔抹跳出來,雖然不言不語,卻是它的好日子,叫你隻能看得到它的存在,角角落落裏都是它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