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讀汪暉《現代中國思想的興起》獻疑——僅限於第十二章第四節(2 / 3)

將他人的一段話,截為兩部分,一部分加上注釋,作為引文出現,另一部分則稍做字句變動後收歸己有,作為自己的思考出現在書中。這似乎也是汪暉先生喜用的方式。在關於吳稚暉的這一節中,此種情形就不隻一處。先舉一例。

汪著第1273—1274頁,以引文格式引用了柯林伍德的這段話:

不承認自然界、不承認被物理科學所研究的世界是一個有機體,並且斷言它既沒有理智也沒有生命,因而它就沒能力理性地操縱自身運動,更不可能自我運動。它所展現的以及物理學家所研究的運動是外界施與的,它們的秩序所遵循的“自然律”也是外界強加的。自然界不再是一個有機體,而是一架機器:

一架按其字麵本來意義上的機器,一個被它之外的理智設計好放在一起,並被驅動著朝一個明確目標去的物體各部分的排列。[159]如讀者所見,在這段話後麵做了一個注釋:“柯林伍德:

《自然的觀念》,頁5。”引文結束後,便回到正常的論述格式,汪暉寫道:

像希臘思想家一樣,文藝複興的思想家們把自然界的秩序看作是一個理智的表現,隻不過對希臘思想家來說,這個理智就是自然本身的理智,而對文藝複興思想家來講,它是不同於自然的理智——非凡的創造者和自然的統治者的理智。這個差別是希臘和文藝複興自然科學所有主要差異的關鍵。這裏,這番加粗著重顯示的話完全是以汪暉自己觀點的麵目出現的。如果不查證,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也是柯林伍德的話。柯林伍德《自然的觀念》第5頁:

不承認自然界、不承認被物理科學所研究的世界是一個有機體,並且斷言它既沒有理智也沒有生命,因而它就沒能力理性地操縱自身運動,更不可能自我運動。它所展現的以及物理學家所研究的運動是外界施與的,它們的秩序所遵循的“自然律”也是外界強加的。自然界不再是一個有機體,而是一架機器:

一架按其字麵本來意義上的機器,一個被它之外的理智設計好放在一起,並被驅動著朝一個明確目標去的物體各部分的排列。文藝複興的思想家們也像希臘思想家一樣,把自然界的秩序看作一個理智的表現,隻不過對希臘思想家來說,這個理智就是自然本身的理智,而對文藝複興思想家來講,它是不同於自然的理智——非凡的創造者和自然的統治者。這個差別是希臘和文藝複興自然科學所有主要差異的關鍵。看過這段完整的話,我們就明白了:

汪暉將這段話截為兩部分,一部分作為引文出現,另一部分則變成了自己的思考。當然,有兩個細小的變動。——如果兩處完全一樣,也許有人會說,這是作者在引用時的疏忽,把柯林伍德的話不小心變成了自己的話。但有了兩處變動,尤其是收歸自己部分的開頭一句話的變動,就不能不說,這收歸自己,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了。這樣一種行為,該怎樣稱呼之?

顛倒順序,用意何在?

上麵的半借半拿,還是尊重原作者柯林伍德的論述順序的,即把柯林伍德一段話的前一部分作為引文,後一部分收歸己有。而有時,汪暉則把他人的論述順序打亂,即先把他人兩段話中的後麵一段稍做變動後收歸己有,再把前麵一段話作為引文出現。

汪著第1261頁:在深入吳稚暉的宇宙論內部之前,我們不妨先指明科學史的一個基本事實:

把進化觀念引入自然科學的一個否定的結果就是拋棄了機械的自然概念。一部機器基本上是一個完成了的產品,或說一個封閉係統,當它被製造之時並無機器的功能可言。所以它不可能發展,因為“發展”指的是一個東西致力於成為它還不是的東西(如從嬰兒成長為成人),而機器自身在未完成狀態幹不了任何事情。機器的運轉是循環式的,對它自身而言是不斷的損耗而非發展。因此,R.G.柯林伍德曾經斷言:

把一件事情描述成機器的同時又是發展的或又是進化的,這是不可能的。有些發展著的東西可以把自己造成機械,但它不可能就是機械,因此,在進化論中,自然中可能有機械,但自然本身不可能是一個機器,並且不僅它作為整體不能,而且它的任何一個部分都不能用機械的術語完全描述。[131]這段引文中的第一段(以黑體字排出——編者注),在汪著中是作為汪暉自己的話出現的,是汪暉在指明“科學史的一個基本事實”。第二段在汪著中以引文格式出現,是柯林伍德的“原話”,汪暉做了規範的注釋:“R.G.柯林伍德:

《自然的觀念》,吳國盛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90,頁15。”

我們再來打開柯林伍德《自然的觀念》第15頁,有兩個緊連著的自然段:

把一件事情描述成機器的同時又是發展的或又是進化的,這是不可能的。有些發展著的東西可以把自己造成機械,但它不可能就是機械,因此,在進化論中,自然中可能有機械,但自然本身不可能是一個機器,並且不僅它作為整體不能,而且它的任何一個部分都不能用機械的術語完全描述。

一部機器基本上是一個完成了的產品,或者說是一個封閉的係統。在它被完成之前不是一部機器,在它被製造的時候,它也不具有一部機器的功能,隻有到完成後才有此種功能可言。所以它不可能發展,因為“發展”指的就是一個東西致力於成為它還不是的東西(例如一隻小貓長成一隻大貓)。而一部機器在還沒有完成的狀態時是幹不了任何事情的。一部機器以其功能對自己產生的唯一變化是磨損或垮掉,但這不屬於發展的情形,因為它不是獲得任何一種新功能,僅僅是老功能的喪失。……因此階段的循環取代了發展。這裏,汪著中第一段作為汪暉自己的話出現的那段話,與《自然的觀念》第二段(以黑體字排出——編者注)的相似度,是一望便知的。除了把柯林伍德兩個自然段的論述順序顛倒了一下外,汪暉還對柯林伍德的話做了改動,最明顯的,就是把柯林伍德的“小貓長成一隻大貓”,改成“嬰兒成長為成人”,這大概是汪暉對這段話的惟一貢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