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道家主要是從精神獨立和自然的角度去設定理想的社會模式,而忽略了人的物質需求,將其回複到原始社會簡單的生活狀態,這是其不足之處。
《?真訓》有兩種對至德之世的描述,一是如莊子的所謂超世的幻境,二是理想的現實。“至德之世,甘瞑於溷?之域,而徙倚於汗漫之宇。提挈天地而委萬物,以鴻蒙為景柱,而浮揚乎無畛崖之際。是故聖人呼吸陰陽之氣,而群生莫不??然,仰其德以和順。當此之時,莫之領理,決離隱密而自成,渾渾蒼蒼,純樸未散,旁薄為一,而萬物大優,是故雖有羿之知而無所用之”,在至德之世裏,人們自由於宇宙之中,不為萬物所役,但天地卻為人所製,雖無任何的主宰者,但無人離去。宇宙萬物自生自成,雖混沌純樸卻混而未分,因此,即使有後羿之智卻無處使用。在這一幻想的世界裏,人的身心都獲得了最大最充分的滿足。“古者至德之世,賈便其肆,農樂其業,大夫安其職,而處士修其道。當此之時,風雨不毀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潤澤,洛出丹書,河出綠圖,故許由、方回、善卷、披衣得達其道。何則?世之主有欲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樂其間。四子之才,非能盡善,蓋今之世也,然莫能與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時。逮至夏桀、殷紂,燔生人,辜諫者,為炮烙,鑄金柱,剖賢人之心,析才士之脛,醢鬼侯之女,菹梅伯之骸。當此之時,?山崩,三川涸,飛鳥铩翼,走獸擠腳。當此之時,豈獨無聖人哉?然而不能通其道者,不遇其世。夫鳥飛千仞之上,獸走叢薄之中,禍猶及之,又況編戶齊民乎?由此觀之,體道者不專在於我,亦有係於世矣”,在這裏,《淮南子》所設想描繪的至德之世大異於《莊子》所稱道的脫離世俗生活的虛境,在《淮南子》所設定的至德之世裏,人們在各行各業中各安其位、各盡其職,且自然災異不會發生,君主以利天下為己任,因此,人們沒有生存的外在壓迫,人之欲望都能得到滿足。在這樣和諧自得的社會中,許由之類人物自然較為容易達道。即使在當今之世也無人能超過他們,這歸功於他們趕上了唐虞盛世。作者又與桀紂之世對比,以說明得道並非是全憑個人的道德修養所能達到的境界,而是與其所處的世道緊密相連,這樣就賦予了君主和體道者以濟世的責任,是《淮南子》麵向現實所設計的較為合理的理想社會。這是對《莊子》的至德之世和體道者的豐富和改造。
總之,從以上兩種至德之世的差異可以看出,《淮南子》對莊子思想既有繼承又有改造,是道家思想麵向現實的一種反映。先秦道家對現實社會是持基本否定的態度,由此形成其反叛現實的獨特的思想特質。而經過百家爭鳴和戰亂的洗禮,道家學者逐步意識到一味否定並不能對社會有深刻的影響與改變,體道隻是少數誌士才能達到的。學說要於現實有益,必須有合理而現實的治世主張。《淮南子》一方麵追求著莊子式的精神逍遙,但同時又積極展開了對治國治世之道的探索,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先秦道家一味地遺世獨立、自事其心和高尚其誌的思想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