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德定於天下而民純樸”(1 / 1)

《淮南子》中“道德”的基本內涵,是先驗與經驗並具的。道家之“道”不僅是宇宙本體論的最高範疇,同時也是道德倫理的最高範疇,得道是道家所設定和追求的最高的人生修養目標。人性論不同,那麼道德價值定位以及政治觀也隨之不同。“率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指出了道德的形上依據。德是源於道的,道是在德的修行實踐中才能獲得,而能保持這份得於道的天性實際就具有了德性。因此,“道德定於天下而民純樸”。此自然道德論基本襲用原始道家的觀點,道德具有質樸自然的特征,與儒家人為製定的仁義不同。“往古之時……然而不彰其功,不揚其聲,隱真人之道,以從天地之固然。何則?道德上通,而智故消滅也”,道德是自然的,而智故是人為機巧的,當道德顯揚時,智故則無處存身。《淮南子》以道為萬物的本原,以德為萬物的本性,因而道與德都是自然或本然的。道產生並包容萬物,道是事物之理,德則為事物的特性,二者是表與裏的關係,道與德就存在於事物自身之中,無須外求。這是一個普遍自然的宇宙的道德法則,超越了人為製定的仁義禮智的社會道德和法則,顯示了容納萬物的博大觀念和廣闊的思維空間。道家的自然道德特征實際是堅守了道德的純正本質,以抵製俗世的偽詐,尋求身心的超越,試圖從俗世的道德桎梏中解脫出來,探尋符合人的本真的道德。

道與德是形影不離的。從二者存在的先後順序看,道是先於德的,德是道的內在屬性,若作為社會倫理道德的範疇,二者是可以分離的,德是可以脫離道而存在。“道滅而德用,德衰而仁義生”,從另一角度說明了道高於德,德本於道。“夫道之與德,若韋之與革,遠之則邇,近之則遠,不得其道,若觀?魚。故聖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萬化而無傷。其得之,乃失之;其失之,非乃得之也”,道與德如同革與韋,革為去毛的獸皮,韋是加工過的熟皮。德源於道,道是萬物的本原,是未經加工的,而德是道的功用,二者是體與用的關係,無道則無德,道與德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因此二者沒有截然的對立,而是相輔相成的。道在德的背後,德是道的顯現,人們隻有通過德才能更深刻地把握道。聖人之心若明鏡一般,萬物無遺地呈現於前,無為而能得物之真,但自身並無損傷和缺失。“故德之所總,道弗能害也”,“故德形於內,治之大本”,道與德具有一致性。“道者,物之所導也;德者,性之所扶也”,道是事物運行變化的根據,決定和引導事物的發展。德與性相連,對性有輔助功能。道落實於人生的層麵上就被稱為德,德又常常反映人的品質,因此德總是與人性相連,成為人性的本質內容。“治德者不以德,以道”,道是德產生的根本和治理的依據。“德可以自修,而不可以使人暴;道可以自治,而不可以使人亂”,德既然存在於個體之中,能反映人的品性,因此則可以通過個體的修行獲得。道是作為治世的總原則和總根據,道與德既是治理社會的根本原則,又是個人修行的理論依據,實際將修身與治國從內部自我管理的角度統一起來。《管子》曾對道與德的關係進行過分析,“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得以職道之精。故德者得也。得也者,其謂所得以然也。以無為之謂道,舍之之謂德。故道之與德無間”,道存在於德之中,德總是與生命相連,因此,德是生的表現。德之所在,即道之所在,二者是不分的。《淮南子》認為道與德相連,“天道無親,唯德是與”,德是道的外化,擁有德即合乎道,才能得到道的偏愛。

道德可以自治,但需有外在條件的允許,《淮南子》注意到時機在成事中的重要性,提出要“待遇”、“待時”:

德可以自修,而不可以使人暴;道可以自治,而不可以使人亂。雖有聖賢之寶,不遇暴亂之世,可以全身,而未可以霸王也。湯、武之王也,遇桀、紂之暴也。桀、紂非以湯、武之賢暴也,湯、武遭桀、紂之暴而王也。故雖賢王,必待遇。遇者,能遭於時而得之也,非智能所求而成也。君子修行而使善無名,布施而使仁無章,故士行善而不知善之所由來,民澹利而不知利之所由出。故無為而自治。善有章則士爭名,利有本則民爭功,二爭者生,雖有賢者,弗能治。故聖人掩跡於為善,而息名於為仁也。外交而為援,事大而為安,不若內治而待時。

德可以使個人的修養得到提高,得道能夠使社會自治,但二者都不是用來役使他人,使社會暴亂起來,而是通過自修自治使整個社會、個人自身、人與人之間呈現出的有序和諧。道與德是社會必不可缺的,聖賢在和平時期依此可以保全自身,在亂世卻能借此成就霸王之業。而要成為賢人和霸王,除自身的道德修養外,且須具有外在時機的成熟,這不是單靠個人的智能所能達到的。因此,主客觀條件都要重視。此外,君子在立身行事時不應追求和計較彰顯外在的名譽,並且當百姓能淡泊名利而不追究利的根源,這樣社會才不會有爭端,個體的自立與自足才能有利於社會整體的自治。因此立足於個體自身的完善,等待適當的時機則自然能成就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