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認為在立身行事中應以自然道德為根本原則。“故事不本於道德者,不可以為儀;言不合乎先王者,不可以為道;音不調乎《雅》、《頌》者,不可以為樂……故民知書而德衰,知數而厚衰,知券契而信衰,知械機而實衰也。巧詐藏於胸中,則純白不備,而神德不全矣”,行事須以道德為依據,才能成為標準。書、數、券契、機械之事為民所知,民就自然為此所左右,則導致德、厚、信、誠實等自然淳樸道德的喪失,巧詐之心的存在則使原本完滿至上神德的缺失。因此,知與自然道德是對立的。《淮南子》對當今的統治者給予了很高的讚譽,稱其為“天德”,即天賜予的德性。“逮至當今之時,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輔以仁義,近者獻其智,遠者懷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賓服,春秋冬夏皆獻其貢職,天下混而為一,子孫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夫聖人者,不能生時,時至而弗失也。輔佐有能,黜讒佞之端,息巧辯之說,除刻削之法,去煩苛之事,屏流言之跡,塞朋黨之門,消知能,修太常,隳肢體,絀聰明,大通混冥,解意釋神,漠然若無魂魄,使萬物各複歸其根,則是所修伏犧氏之跡,而反五帝之道也”,聖人同常人一樣不能生時,所不同的是聖人善於抓住時機,由此成就功業。此處所謂的聖人既積極入世,輔佐君王、驅除邪辟、巧辯、流言、苛法、及煩事等,並且又反對智能、注重個人精神的淡泊,順萬物之所為,將出世與入世統一於一身,兼具了儒道二家理想的聖人觀念。
道德與仁義是既對立而又屬於同一道德體係之中。道德與仁義是兩個不同的層次,道德為主、為本、為根,仁義為次、為輔、為末,因此對仁義禮樂是既排斥又吸收。較先秦道家來說,《淮南子》既標本於自然之道德,同時又吸納了儒家的仁義,將其歸統於道家自然道德範圍之內,試圖有效地處理二者間的矛盾關係。
先秦道家消極的人生和反社會的態度,使其忽視了社會倫常的作用,這在現實社會中,是很難解決治世中的重大問題,尤其難以作為統治現實的指導思想。作為諸侯王的劉安注意到這一問題,在治理地方的政治實踐中,已有意識地施行仁義於民,並在《淮南子》中有突出的反映。《淮南子》雖吸收儒家思想倫理規範作為治國的重要手段,以調和社會關係,但儒道矛盾較為明顯,這主要是並未從理論上進行係統地融合與建構。正如徐複觀在對《呂氏春秋》與《淮南子》二書中涉及的儒道關係做比較時所言:“淮南賓客中的道家,在宇宙、政治、人生上自成係統,此種係統是與儒家思想有矛盾的,所以《淮南子》中的《主術訓》雖將兩家思想加以貫通融和,但融而未化,且在其他各篇中,尤其是在《泰族訓》中,出現兩家思想的抵抗。呂不韋的賓客中,則將道家思想主要安排在養生方麵,談到政治問題、學問問題時則以儒家思想為主幹”。《呂氏春秋》將吸收儒道二家思想的側重點分開,避免了二家在同一問題上造成的矛盾衝突;而《淮南子》在說明同一問題時試圖將二家思想都運用上,尋求折中的方式,但由於在理論上沒有做充分融合地建設,導致在說明問題時的分歧。可見,二書都注意到社會倫理是不可偏廢的。“國有以存,人有以生。國之所以存者,仁義是也;人之所以生者,行善是也。國無義,雖大必亡;人無善誌,雖勇必傷。治國上使不得與焉;孝於父母,弟於兄嫂,信於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為也。釋己之所得為,而責於其所不得製,悖矣!士處卑隱,欲上達,必先反諸己。上達有道:名譽不起,而不能上達矣。取譽有道:不信於友,不能得譽。信於友有道:事親不說,不信於友。說親有道,修身不誠,不能事親矣。誠身有道:心不專一,不能專誠。道在易而求之難,驗在近而求之遠,故弗得也”,此處抬高了仁義的地位,納入了具有儒家的仁義孝悌信的道德觀。士人欲顯達於世,必然首先要反觀自身,孝敬父母、友愛兄嫂、取信於友,這樣作為個體之人在家庭、社會生活的小範圍內確立做人的基本道德信譽之後,才能尋求仕途上的進展。因此,政治上的抱負是以道德素養的完備為前提的,同時也是人們得以生存於世的內外道德的要求,這是就個體而言的;就國家而言,國之存亡在於人主是否倡導仁義,實際上表達了身國同治的治國理念。這裏主要強調個人道德的重要性,而國家的德治是以每一個體道德的完善為前提的。儒道二家都有身國同治的觀念,反映了中國傳統思維的特質,而這在《呂氏春秋》中也有明顯的反映。
《呂氏春秋》非常重視孝道,主張以孝治國。“凡為天下,治國家,必務本而後末……務本莫貴於孝……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而萬事之紀也。夫執一術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從者,其惟孝也……身者非其私有也,嚴親之遺躬也……民之本教曰孝,其行孝曰養。養可能也,敬為難。敬可能也,安為難。安可能也,卒為難。父母既沒,敬行其身,無遺父母惡名,可謂能終矣。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強者強此者也。樂自順此生也,刑自逆此作也”,此處的“執一”之術即是孝,是作為治國的最重要的手段,並追根溯源證明孝為治國之本。認為行孝則善至邪去,隻有孝才能使天下人順從,並且,仁義禮樂強刑等都是以孝為核心而產生的。即使個人的身體也不是個人專有的,而是父母身體的延續,因此,善待自己的身體如同孝敬父母一般。由此可見,《呂氏春秋》非常重視養生是與其重視孝道有直接的關係,使孝由調節和維護家庭血緣關係進而擴展到社會政治領域,並作為治國之本,從而將道家的養生與儒家的治世聯係起來,以孝為中介,實現了身國同治的建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