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善人格是通過塑造理想人格以達到精神上的超越之境,在立足於現實之中,實現生命價值的最大化,從而在現世中實現自身的理想目標。修養主要是精神修養,是一切理論實現的重要途徑,因此各派都非常重視道德品質的塑造。《淮南子》注意到道德的標準是有層次的,民眾的道德要求與求道者追求的道德目標不同。現實性的普遍道德,是不能脫離世俗生活和大眾心理,承認道德的社會性一麵,以及接受的有選擇性。當普遍的道德行為以利己作為利他的目標,才有實現的可能性,若超功利性,則非一般人所願為。與此同時又注意到不同流俗的高潔之士有更高的道德理想,代表著人類的正義和最美好的品德,是社會最高道德的先行者。《淮南子》注意將二者區分開來,既關注世俗性的道德規範,又積極超越世俗,對此采用了不同的標準。
(一)“行不可逮者,不可以為國俗。”
道德規範一般表述為“應當如此”、“當然之則”,是一種價值判斷,它是基於人的理性設定的。但規範是由現實的人製定的,因此又是具體的、曆史的。隨著時代的變遷、階層的變化、社會的不斷發展和需要,原有的一些規範變得不合時宜,需要打破重新製定。
普遍理想的道德規範須在廣大民眾中有一定的基礎,符合更廣大人群的人生需求與實踐的可能,才有助於禮俗朝著良性的方向發展,從而推動整個社會的進步。《淮南子》注重順應民俗,看到了民眾求富的普遍心理。不同階層的生活目標不同,對自身的道德要求也自然相異。“君子非仁義無以生,失仁義,則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嗜欲無以活,失嗜欲,則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懼失仁義,小人懼失利。”君子行事以義為原則,而小人以求利為目標,因此,他們行善是以利己作為行動的前提。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於府。子贛贖魯人於諸侯。來而辭不受金。孔子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受教順可施後世,非獨以適身之行也。今國之富者寡而貧者眾。贖而受金,則為不廉;不受金,則不複贖人。自今以來,魯人不複贖人於諸侯矣。’孔子亦可謂知禮矣。故老子曰:‘見小曰明。’”
用老子之言來評價孔子說法的正確與否,實際又是“考驗乎老莊之術”的具體表現。而用孔子言行證明老子的結論,反映出試圖融合二家思想觀念。道德標準應與現實物質水平相聯係,才能產生有效的道德行為。因此,社會道德的提高有待經濟水平的發展所提供的保障,即使民風淳厚的魯地尚都如此。禮源於俗,禮必須具有普遍性,孔子非常懂得禮的適用性。這與春秋時期“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觀念已有天壤之別,說明禮是不斷變化的,由早期貴族所享有特權的禮儀逐步深入到眾人生活之中,成為人們日常的行為規範。對同一事例,《淮南子》又做了進一步的論述:
“子贛贖人而不受金於府,孔子曰:‘魯國不複贖人矣。’子路受而勸德,子贛讓而止善。孔子之明,以小知大,以近知遠,通於論者也。由此觀之,廉有所在,而不可公行也。故行齊於俗,可隨也;事周於能,易為也。矜偽以惑世,伉行以違眾,聖人不以為民俗。”
民俗應具有這樣的條件,即能夠為大多數人所接受,可以公行易為,才可以推行於世。“尚廉”不可以作為公眾普遍的道德要求,因此,高潔之舉不可作為眾人行為的表率,而廉潔無私則隻能是社會對官吏和君子的要求。由此提出“高不可及者,不可以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可以為國俗”,衡量的標準必須有一個客觀合理的“度”,太高的道德要求距普通民眾的生活目標相去甚遠,難以實現,並且民眾的道德實踐須與物質利益相聯係。
在物質財富尚未充盈,行善時可能需要承擔未卜風險的現實社會中,要維護社會的良好秩序,統治者必須調動廣大民眾的參與,所以引民向善就離不開合理的獎勵機製,這樣才能促進人們道德建設的積極性,達到利民利國的目的。
因此,《淮南子》從民風民俗建設上,提出區分不同的道德標準和重視言利就顯得很有現實性和必要性,恰與孟子“何必曰利”、董仲舒“不謀其利”相左,這是《淮南子》積極麵向現實、重視民俗的表現。
(二)“至德”“神化”與“合道。”
超越世俗道德規範的理想境界有超越現實的具體性和局限性,隻有當這種道德境界合乎規律時,即以必然之理作為根據並合乎人的目的和現實需要時,這些規範才是理性的、可行的,才能更好地指導和調整現實的倫理關係、持久地形成社會風氣,並引人臻於完善,最終實現人自身的價值。先秦道家對現實仁、義、禮、智道德不竭餘力地進行批判,而主張德性自然,重視境界的個體性和獨特性,因此,其理想道德具有非普遍性的特征。
《淮南子》所推崇的最高的道德境界是至道與至德,正如老子的“上德之德”,是預設的先天性的道德本體,但實際又彰顯了符合人類心靈需要的本真意義的道德,《本經訓》就提出了“道德定於天下而民純樸”。“曲士不可語至道,拘於俗,束於教也”,“至德道者若丘山,嵬然不動,行者以為期也。直己而足物,不為人贛,用之者亦不受其德,故寧而能久。天地無予也,故無奪也;日月無德也,故無怨也。喜德者必多怨,喜予者必善奪。唯滅跡於無為,而隨天地自然者,唯能勝理,而為受名。名興則道行,道行則人無位矣。故譽生則毀隨之,善見則怨從之。利則為害始,福則為禍先。唯不求利者為無害,唯不求福者為無禍”,這種至道至德與現實的禮俗教化格格不入,因此,它是反世俗、超現實的。“是故清靜者,德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虛無恬愉者,萬物之用也”,認為此種道德可以通過人自身的修養獲得,堅守內心的清靜,不為外物所動,無為於萬物,順天地萬物之自然。由於世間對立事物的性質總是相伴而生的,毀譽相從、利害相隨、禍福相依,因此無所求則無所失,內心平靜就達到了至德的境界。“周政至,殷政善,夏政行。行政善,善未必至也。至至之人,不慕乎行,不慚乎善。含德履道,而上下相樂也,不知其所由然”,至善不是有意而為就能獲得,至至之人即得道之人,得道是最高的道德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