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田園方城的建設(3 / 3)

這時劉書記說,你說得有道理,我們應該搬到方城去。

這時天晚了,我又約了他們明天下午到我住處,繼續討論,聽取他們意見。農民很現實,變幻莫測,一夜下來可能又會變卦。不過我覺得劉書記不會變,他是一個有立場的人。

第二天下午他們在邱鳳香的帶領下,到費縣賓館找我。我說你們人不多,還有人呢?劉書記說怕影響你,他們幾個在樓下,我叫他們全部到房間來。

昨天隻有三個生產隊的幹部在場,還有三個隊長沒有來,所以我才叫他們今天也來。下午再請鎮書記也來參與村民討論,很多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下午我需是要對土地、人口、村莊規劃以及搬遷人數(到方城)有一個全麵的了解,特別是500戶年輕人轉移到鎮駐地居住,怎麼選出來?

我問,你們能代表村民意見嗎?要不要找一些村民代表?我說這話時,心裏非常清楚他們就是村民,他們就是民意。如果真的找到農民,什麼事也辦不成,農民各有心思,無法統一。所以在農村隻有村領導才代表真正的民意。

一開頭就有幾個領導不理解,那位做了三十年幹部的人就不理解。另一個幹部說農民要種地,住遠了不方便啊。還有一個大個村幹部不說話,總在發短信,看來現在還是有一些問題。

方工問劉書記:“讓這麼多人搬到方城,要開群眾大會討論吧?”劉書記說:“不用,村民一來開會,這個事就‘木啦’(沒有的意思)”。在農村做事就是講要公平,一視同仁就行。我說怎麼讓這麼多人到鎮上呢?劉書記說:“有辦法,一是家裏有上學的孩子必須來方城,二是要新建房的必須來,三是我們村幹部帶頭搬到方城就可以了。”

我同意劉書記的想法,農民就聽家長的,村幹部就是家長。農村不能太民主,不能過多地與村民商議,果斷是農村工作的重要經驗,這就是鄉村的自治。

頭頂三尺有神靈

我一直在看諸滿村地圖,希望能從“風水”中找到搬遷的理由。農民對風水的信任遠遠超過對法律的理解。我與方工把諸滿村的地圖鋪在床上。我看了半天,對他們說,你們村目前變遷得很厲害,而且變遷得極不合理。村是一個家,要求坐北朝南,大門對南叫朝陽門,好的風水是依山傍水。你們村的風水是左右兩條河水擁抱,後有沂蒙山,前有方城,旁有臨沂(原發源地),村前是開闊的平原一望無際。可是現在風水破壞了,這種破壞是人為的,現在進村不是從朝陽門進村,而是從村的後門進村,這叫“走後門”。原顏氏舊宅在村北諸滿河以南,現在一條公路把顏氏舊宅與村分隔,斷了村的元氣。更為嚴重的是在村的正中間又斜開了一條路,村民覺得非常不吉利,管它叫“斜路”,這條路一條直線一點不拐彎,像一把劍直插諸滿,特顯“凶氣”。

大家聽了恍然大悟地說,難怪啊,這些年我們村做什麼都不順,孫老師說的太對了,我們村的風水壞了。我們現在是“進後門,走斜路,平顏墓,斷前程。唉!問題嚴重。”

顏氏風水 諸滿文化

顏家的墓地在城市的西北角,東南是缺口,這叫有錢難買東南缺。陵地隔山駐北,古人稱“故人為陰宅,活人為陽宅”,陰陽要有區別。墓地的埋葬是非常講究的,山區以山為隔,平原以水為線,無山無水以林為界。諸滿的顏氏墓地正好在西北角,現在的顏氏村中間隔了一個金雀山。

這個村的規劃與格局與北京的城市規劃驚人的相似。

現在的新規劃中,應該廢掉穿村而過的斜路,從村的西邊建一過路,從村的正南方向經過,所有進出村口應該從正南入村,這樣風水也就正了。

費縣舊誌記載:“鹽係商行,額引二千零五十張,每引一包重四百斤,運自濤洛口。業商福厚太一家,總店設諸滿集。分店設南馬莊。”很久以前,諸滿村是蒙山一帶有名的經濟文化軍事重地。那時,人們把諸滿稱為“二費縣”,在費縣城買不到的東西,來到諸滿就能買到。1934年費縣縣長任曰嬴赴諸滿考察時對諸滿社長邵連三讚到:“我的費縣城還趕不上你的諸滿街繁華!”諸滿街成為南通上海、南京,北到濟南、北京等地的貨物集散地。

在諸滿的棋盤大街上,大小店鋪鱗次櫛比,各個商店生意興隆。推車的、挑擔的、趕牲口的等各式各樣買賣人川流不息、人頭攢動。夜幕降臨後,更是熱鬧,燈籠與夜色連成一片。各商家夥計招徠客商的吆喝聲、小商小販的叫賣聲、騾馬販子的牲口聲此起彼伏,通宵達旦,把諸滿街變成一個真正的“不夜城”。

這條方城北的古代鹽道路線一直不是很清晰,我試圖再努力尋找。一位同莊村的老人提醒了我,現在的高速公路,走的就是那條老鹽道,就是有些地方彎大的取直了,基本上沒變。我茅塞頓開,是呀,經常看到的這條日東高速公路,怎麼就沒有和鹽道聯係在一起呢,修路參照老路型,是很正常的事。我們的祖先趟出來的路,本來就是在當時條件下最省力,最省時的路(摘自楊東霞,《方城古鹽道上的傳奇故事》)。

城中有房 村中有田

經過不停地開導,大到國家政策,中到村幹部的政績,小到諸滿村的風水,一而再再而三,我想應該會改變農民們的觀念。與此同時,也在改變幹部的觀點。

在綠十字這幾年的工作中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難點在政府,盲點在農民。用五山堰河村閔書記的話說:“大事一定要向政府彙報(鎮政府),小事堅決不要向領導彙報。”關鍵是大事小事怎麼定位?這就要看村幹部的水平。一個好的村幹部,用方城周書記的話說:“大事果斷,小事糊塗,隻抓人不抓事。”

這個村幹部基本不喝酒、不抽煙,真是難得。在晚飯結束之前,村書記敬我吃三杯酒(白開水),第一杯是敬孫老師,謝謝您來得及時,讓我們諸滿村沒有瞎折騰,你的觀點與思想給我們指了明確的方向,有了奔頭。第二杯是謝謝周書記,為我們村發展經濟冒雪到北京辦事,我很感動。第三杯是代表全村表態,一定好好幹,一定讓我們這任村幹部不白活。

農村工作最難的事就是農民因受教育不同,遠離城市的法律和製度,加上現在土地承包,個人與家庭意識極重。不過農民自我保護意識和維權意識也增強了。村幹部在近幾十年中威信與管理能力大減弱,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現在外出打工的人是留村人數的三倍,這些人見了世麵,改變了觀念,學到了知識。他們越來越發現本村沒有變化,收入太低,他們回到村時,把好的想法、新的理念、城市裏的見聞和半知半解的文明傳遞給村裏的精英們。精英們認為村裏要發展,就要向城市看齊。可是他們對宏觀經濟、工業體係、商品市場、資本市場、科學技術與信息化等不甚了解。他們想發財,想致富,想過城裏人一樣的現代化生活。這些年來,兩棲農民在增加,在城市打工又回農村種田,許多80後已經成為準城市人。農民這個階層開始漸漸地動搖,“農民”這個名詞的含義漸漸在發生變化。

農民這個群體隨著中央和全社會的關注,他們普遍擁護中央的惠農政策,但是對當前的新農村建設和城鄉一體化建設心存疑慮。他們又喜又憂,喜的是新時代農村可以不指望種地生存,他們可以“賣地賣房”獲得收入和城鎮居民身份;憂的是讓不少老年農民說,以後我們靠什麼生存,農民沒有土地怎麼活?

我參與了很多讓農民賣地的項目。我不希望農民賣地進城,可是單靠種地無法讓他們真正富裕起來,過上城市人的現代生活。農民的希望又在哪裏?短期內我真的看不到希望。

農民最好不要賣地,農民一旦失地又沒有文化和技能,特別是偏遠地區的農民,他們沒有地就失去了生存唯一的保障。我想,土地出租或土地入股可能是最好的方法。這樣可以讓農民的土地成為他們獲得持續收入的來源。事實上,許多農民也有這樣的願望。

我們在“5·12”汶川地震後,一直在做重建工作。我看到,這次重建中,很多農民的土地是統征統建,這部分農民住到新房後就沒有土地。女人到55歲,男人到60歲才能領到500元生活補助,沒有到年齡的人什麼也沒有。這部分人現在是災區最有活力、但也是最不穩定的因素。他們在突然間沒有了地,城市又很難接受他們,沒有土地的農民是近期中國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一年後地震災區的農民已經從感恩轉變為埋怨,二年後從埋怨又到抱怨……

方城項目在探索一條新路:在新農村建設中不是賣地而是保護耕地。讓農民抓住中央政策優勢,把年輕人遷到城市,把中年人留在土地上,讓老年人有一個幸福的晚年。諸滿村的發展是一種創新,它符合中央的城鄉統籌,符合未來農民的發展願望;它又是方城田園城市的重要的一步。這是方城一步至關重要的棋,也是方城田園城市內容的核心。

在未來城市中,不僅要打破城鄉的土地界限,也打破了城市不能有農民生存空間的界限。更重要的是未來的城市會把鄉村文明引入城市,就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文化,是我們的傳統文化,不能丟棄。田園城市不是建城市,也不是建農村,是籌建一個社會的希望,一個夢想。很多人還不理解,因為不理解,所以田園方城要先行。

(感謝邱鳳香提供大量資料,2010年3月19日於什邡綠十字重建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