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世俗人心與道的距離(3 / 3)

如何超越“五賊”的束縛

《陰符經》裏講“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莊子這裏也說“且夫失性有五”,怎樣理解?我們的確是“趣舍滑心,使性飛揚。”眼耳鼻舌心,此“五賊”皆是身之害啊!我們的眼耳鼻舌心在妄動之中,我們的生命、精神、生活就會受到傷害,這是必然的。除非你明白“五賊”的落腳處,不受它的控製,超然於其外了。你明心見性也好,飛升見道也好,就是另外一個境界了。但世間的人都超越不出這“五賊”的束縛,哪個能超出呢?

所以孔夫子說“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我們看到漂亮女孩,就想多看幾眼;看到一幅美麗的圖畫,就生歡喜心;看到別人字寫得差,畫畫得差,就覺得莫名其妙,不想看。這兒有隻死老鼠,趕緊把它拿去扔了;如果是一束鮮花,這兩天梅花開了,我們就買來插在瓶裏,很香。成都人喜歡花香,這幾天還有賣黃桷蘭的,遇到在紅綠燈路口或者馬路邊停車,賣花的就來了,一元錢一串,很多人還是要買。這些,都是人對美好的一種追求,對醜惡的一種回避,是人的正常狀態。但是如果為之而奔波,過於刻意經營,那就麻煩了。

所以“趣舍滑心,使性飛揚。”《道德經》也說:“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怎樣使性不飛揚?當然,道家學說裏講“虛一而靜,抱元守一”,就是要使我們的性得以安寧。《易經》“鼎卦”裏就講“正位凝命。”我們的命若是能凝住,我們的性若是能凝住,那就可以得定、得靜氣,性就不飛揚了。

我們現在看一個人可不可為、可不可交,關鍵就看他有沒有靜氣。有靜氣的人就可交,可托付重任。如果一個人的性子亂,一天起伏不定的,就很麻煩。某人為什麼不受歡迎?他就是“其性飛揚”啊!一會兒一個想法,一會兒一個念頭,簡直忙不過來。盡管他很聰明,但把控不住自己,一個念頭來了,就跟著這個念頭跑了,弄得周邊的人也跟著他跑;跑不到幾步,又來一個念頭,就向另一條路上跑,還抱怨你跟著他跑錯了。

我們人與人打交道,就要用這五條作為鑒定的標準,一方麵反省自己做得如何,有沒有定性?是不是受“五賊”所束縛、所支配?另外反過來,也可以看別人這些方麵做得如何。如果五欲之念太重,這些人不好交往,交往起來也麻煩。所以下邊又說,“此五者,皆生之害也”,這些確實使我們的生命、精神、生活受到了很大的禍患!

“楊墨之術”的局部真理

“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為得,非吾所謂得也。”在先秦時代,諸子百家都是相互非難,“以非其所是而是其所非。”都認為自己的對,別人的不管如何都是錯的;哪怕你是站在我的立場說話,我還是要說你是錯的;隻有我說的才是對,你說出來的肯定是錯的。這些都是“非其所是,是其所非。”

“文化大革命”時,郭沫若寫了本《李白與杜甫》的書,在這本書中,說李白什麼都是對的,因為毛澤東喜歡李白;其他人怎麼寫都是錯的。有一首孟浩然的詩,大家都背得出來:“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首詩本來很美,但那時拿到郭沬若手裏就不一樣了。借用其邏輯,“春眠不覺曉”,春天是大忙季節,貧下中農都去農忙了,你還睡懶覺,純粹是地主階級;“處處聞啼鳥”,大家都這麼辛苦,老百姓的痛苦聽不到,卻喜歡鳥叫聲,小資情調;“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夜來風雨,你不去看莊稼受災沒有,老百姓的房子漏不漏雨,人冷不冷?卻隻關心花落多少,對貧下中農、勞苦大眾沒一點感情。要這樣去評論古人的詩,沒幾首詩過得了關。

“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為得”,“楊墨”是楊朱和墨子的一套理論,也有他們的合理之處。特別是這次電影《墨攻》播出以後,形成了墨學熱。可惜對《墨子》我不熟悉,如果需要,我們可以組織起來,選幾篇來學,但是沒有必要係統地去研究。為什麼墨學沒有成為顯學,在漢以後就消亡了呢?實際上也沒有消亡,儒家學說在漢以後,就把墨家學說合理的部分吸收進去了。中國文化就是這樣,到了漢以後,學術思想也大一統了。

玄奘大師為什麼到印度取經?因為從黃巾起義開始,到隋統一,再到唐統一,大概是四五百年的分裂,中國那幾百年的政治、文化、宗教,包括佛教,南北的差別都比較大,歧義也比較多。所以玄奘大師才發心到印度去取真經,想回來一統中國的佛教,結果他老人家取回真經,也沒有統一佛教。當然,最後統一的是唐武宗滅佛,滅佛以後自然統一,禪宗一支獨盛了。“天台宗”“華嚴宗”“唯識宗”這些宗派消沉下去,因為大家都沒有書了。沒有書,失去了傳承的資料,各家就沒有了本錢。隻有禪宗不立文字,不要書都可以說。所以禪宗了不起,唐武宗滅佛以後,禪宗就在中國佛教界一統天下了。

“楊墨”也是秦漢以後消亡在大一統思想之中的,諸子百家都彙歸於中華民族文化的一統之中,包括陰陽家、儒家等,都彙歸於此。我們知道,《易經》講陰陽,能不用陰陽家嗎?要治國平天下,要去平定四海,能不用兵家嗎?老百姓要吃飯,怎麼會把農家的思想丟掉呢?醫藥家的呢?從皇帝到老百姓都需要健康,看病也需要這些。包括華佗的五禽戲、莊子的導引術這些,不管是達官貴人也好,文人墨客也好,都希望自己長命百歲。所以這些都統一在中華民族的文化之中,而其代表是儒家,當然道家也在其中。

“楊墨”在當時是顯學,後來也並沒有真正消失。楊子有些重要理念現在隻有在《莊子》裏能看到,因為它的書已散失了。《莊子》的《天下》篇介紹了楊子的學術思想,我們得以看到楊子的一些東西。但是在莊子的時代,他也和楊子過不去,和惠子過不去,和孔子過不去,他是通批。我們以後學莊子《天下》篇的時候,可以看到莊子一方麵指出了他們的合理性,一方麵也指出了他們的不足之處。莊子是獨鍾道家,因為道家有很大包容性,把社會性和自然性從道的角度上來認識,借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得“大總持”,把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歸宗在一點上來看。

當年愛因斯坦想建立一個“宇宙統一場”,因為量子力學和相對論總有矛盾,微觀世界、宇觀世界和宏觀世界三者的矛盾在物理學上不能統一,所以愛因斯坦想建立一個統一場的理論,把整個自然科學的這些麻煩、鴻溝填平。但是,個人的學問是有局限的,所以不行。為什麼呢?莊子裏說“道術之裂”嘛!諸子百家的理論並不是沒有合理性,他們都是道。但是大道被分割了,東一塊、西一塊的。就像瞎子摸象一樣,抱著象腿的就說象是柱子,摸到象鼻子說是蛇,摸到象胸口說象是一堵牆。對不對呢?都對,又都不對,因為不是全體。所以“楊墨”是抱著自己的局部真理,獨自在那裏孤芳自賞,自以為得。而莊子所說的“得”是指“得道”,並不是這些局部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