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局以後他問胡老大:
“一共欠你多少?”
“一張是二十五元四角正。一張——八十元正。一張——六十元正。月息都是三分。中間人是王胡子。”
白慕易吃了一驚。
“有這許多?”
“這不會錯的:縣長親自蓋了章,畫了押的。”
“糟心!”
他用拳輕輕敲了幾下額頭,搖搖地走到自己房裏,倒在床上。嘴裏喃喃地:
“李益泰真是荒唐,又是一夜沒回來。”
四
醒來已經下午三四點鍾了。
他希望借錢那回事是個夢。可是王胡子站在窗外,鬼鬼祟祟的樣子。
“縣長醒了麼?”
接著跑進房來,問白慕易預備什麼時候還胡老大的錢。他告訴白慕易,胡老大很有勢力,省長大總統都得讓他幾分。
“而這筆錢是我做的中人,所以……至於我……在縣長看來當然算不得什麼。……並不是我敢向縣長催錢。……”
“我曉得,”他喉管裏像有什麼給梗住似地說。“一共多少錢?”
“二十五的八十:一百零五。還有個六十:一百六十五。不錯,還有個四毛:一百六十五塊四毛。……數目當然不大。可惜我沒有錢,不然我墊還一下也不要緊。……在縣長當然不算什麼的。……”
“唔。我隻要……我稍為過幾天……”
這晚白慕易沒錢吃晚飯,李益泰老不回來,他就很早上了床。可是睡不著。
他把賭錢的經過回想了一遍。他有點奇怪:幹麼王胡子那批窮鬼有這麼大的賭局。他老是先贏後輸——不過這隻能怪自己的手氣。……借據上的數目不錯麼?
也許王胡子當他真是闊人,大家來對他使一點……
可是又覺得這種思想太侮辱王胡子了。
“王胡子他們都是好好的人,他並不是楊貴生。”
錢是總得還的。……李益泰還不回來。……
胡老大很有勢力,“省長大總統都得讓他幾分”。
“要是同胡老大做了知己,他還可以替我……”
他心跳起來。一和胡老大要好了,他可以托胡老大給他向什麼大官麵前介紹一下。也許真會當縣長。……看相的都說他鼻子長得好,現在正交鼻運。
“想法子還錢。”
還了錢才說得上談交情:一步一步地來。他不用專靠李益泰——這家夥荒裏荒唐地靠不住。得罪他都不要緊,準得逼出他一兩百塊錢來。
他輕鬆地吐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就到李益泰房裏。李益泰還沒起來。
“昨夜什麼時候回來的?”
“十二點多了。”
白慕易坐到床沿上,瞧著李益泰。
“李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
“怎麼!”那個嚇一跳。
“我要兩百塊錢用。無論如何要你想法子。”
“怎麼回事啊?”
“你不要管。無論如何要你給我。”
“我哪兒來的錢呢?”
“那些東西總賣得了幾個錢。”
“別人的呀,”那個跳起來。“我要是有錢你當然也有,還用說。”
“那個旅長是哪個,你告訴我,我去找他。”
“你瘋了!……究竟怎麼回事?”
白慕易想:要不要告訴他?
說了罷。
李益泰叫起來:
“你受騙了!”
“怎麼是受騙?”白慕易不高興地說。“王胡子他們都是讀書人,好好的人。騙人麼?”
“糟糕糟糕!怎麼辦呢?”
“你要給我。……救救我罷,救救我罷,李先生……”
“沒錢怎麼辦呢?”
可是白慕易顫著聲音老反複著同樣的話。
“我沒辦法。……你怎麼會賭起來?……”
沉默。
白慕易站起來。
“你非給我不可。我不相信你沒有錢。……你可以向你那個旅長設法。”
“幹麼非給你不可?”那個瞪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