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瑞
仇猶立國後,它的近鄰主要有兩家。在它的東邊是鮮虞中山,同它是同族同姓,同屬於一個白狄部落國家聯盟。仇猶為鮮虞中山的屬國,也是它賴以生存的對象。在它的西邊和西南邊是晉國。晉國是大國,又是春秋五霸之一。因此,處理好同晉國的關係,應是它外交政策的主題,關乎到它的生死存亡問題。仇猶同晉國的關係,不僅是小國同大國的關係,更是不同文化背景的戎狄民族同華夏族的關係,彼此的交往和融合,經曆過了比較漫長而曲折的過程。在這一曆史進程中,仇猶充當的雖然不是主要角色,但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員。在這樣的背景下,想要弄清仇猶同晉的關係,還需先從晉狄關係開始談起。
首先,晉與狄有著緊密的地緣關係。早在春秋初,晉國周圍就“戎狄之民實環之”,晉景公為籠絡強大的赤狄,把自己的姐姐嫁給了赤狄潞氏之君。這種出於政治需要的婚姻,為後來的和親政策開了先例。晉狄之間的姻親政策,反映了晉狄密不可分的關係。
以上所說是指晉與狄人即北狄族的整體關係,而仇猶屬北狄中的白狄族,因此,下麵重點論述晉與白狄關係,這是一段長期鬥爭與交融的曆史進程。這個過程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是以對抗為主的階段。在春秋早期的晉獻公時期這次晉狄之戰以晉擒獲白狄首領而告結束。從上麵所述晉狄對抗的過程中可以看出,晉文公執政並稱霸,是狄人由強盛走向衰弱的轉折,也是北狄部落聯盟由統一團結走向分裂的轉折,狄人既不能從戰爭中摟獲財富和人口,內部各部落集團之間的矛盾也趨於尖銳化,因此,隨著北狄走向分裂瓦解,晉與白狄的關係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第二是和平為主的階段。晉文公末年,北狄部落聯盟國家發生了內亂。據《左傳·僖公三十二年》即公元前628年載“狄有亂”。說明北狄內部開始了分裂與瓦解的過程。公元前616年,長狄首先從北狄統一聯盟中分裂出來,而後在齊魯的攻擊下,於公元前607年滅亡。公元前601年,白狄從赤狄聯盟中分裂出來後,史載“白狄及晉平”,也就是白狄與晉國達成了和解。接著白狄“會晉伐秦”,皆取之。公元前588年,晉又同衛國一起滅掉了赤狄最後一支力量廧咎如。至此赤狄部落集團終於被晉國全部消滅。這就是北狄分裂而白狄歸晉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赤狄的滅亡,白狄與晉關係的改善,都十分有利於晉與秦的對抗和在中原與楚爭霸。在公元前578年的秦晉麻燧之戰和公元前575年晉楚的鄢陵之戰中,白狄對晉國都保持了善意的中立,既未助秦楚抗晉,也未像以前那樣乘隙攻擊晉國。由於晉已無戎狄後顧之憂,因而使晉在麻燧之戰中大膽放心地深入秦國領土麻燧俘獲秦將而還;在晉楚鄢陵之戰中,晉軍也大獲全勝,楚共王受傷夜遁,楚國大將子反自殺,從而保持了晉在中原不可撼動的霸主地位。
晉與白狄聯盟的形成和穩定,引起了秦國的不安,因為這將給秦國邊境安全帶來巨大的壓力。於是秦國采取秘密挑撥離間的手段,在晉與白狄間製造矛盾。公元前579年,在秦的唆使下,白狄出兵攻打晉的交剛,晉被迫應戰,打敗了白狄的進攻。後來秦國的陰謀被晉與白狄識破,尤其是白狄在交剛之戰中遭到了失敗,對秦更為憎恨,並向晉揭露了秦的兩麵手法。而晉國也在敗狄後的公元前578年,派呂相赴秦,給齊桓公送達著名的《絕秦書》,曆數秦的罪惡而同秦斷絕關係。此後晉狄的關係更加穩定發展,導致了晉悼公時期和戎政策的實施,從而把晉狄關係推向了一個新階段。
公元前573年,悼公入主晉國,晉國統治集團內部爆發的爭權奪利的政治危機宣告結束。晉悼公當政後,實行了一係列改革,在諸侯國家和相鄰的戎狄民族中博得了聲望。公元前569年,山戎無終部酋長派人到晉國求見魏絳,請求悼公實行“和戎”政策。魏絳在分析列國形勢後,從加強晉國在同楚國爭霸的地位出發,力勸悼公把“和戎”作為國策,他對悼公說:“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薦居,貴貨易土,土可賈也,一也;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震動,諸侯懷威,三也;以德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四也;鑒於後羿,而用德度,遠至邇安,五也。”魏絳在這裏曆數了與狄人媾和的利益,其要害是停止掠奪性戰爭,代之以和平的易貨易土的手段兼並戎狄土地,利用戎狄豐富的人力物力資源進行爭霸戰爭。悼公聽從魏絳的建議,在晉國全麵推行和戎政策。晉國和戎政策的實施,不但使悼公在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實現複霸,同時也導致了白狄東遷和仇猶國的誕生。可以說,仇猶國就是晉狄和平交融中的產兒。
仇猶立國後同晉國的關係,雖然史籍語焉不詳,但我們依然能從《呂氏春秋》等的記載中看出一些端倪。當智伯“鑄大鍾方車”送仇猶君時,“仇猶之君,將斬岸堙溪以迎鍾”,而赤章蔓枝陳述利害後,勸仇猶君拒絕迎鍾。仇猶君對赤章蔓枝說:“大國為歡,而子逆之,不祥。”由此看出,仇猶君並不單是出於貪鍾之欲而迎鍾,他是不願逆大國的意願,以贏得其歡心,從而得以維護與晉國的關係大局。從晉國送鍾和仇猶君毫無顧忌的迎鍾態度中,可以看出兩國是和平友好的。這裏雖然說的是仇猶國最後一個國君與晉國的關係,但可以想見,這一政策是延續下來的。仇猶立國後,同其相鄰的晉國,一直采取的是這樣一種韜光養晦、和平交往的政策。這一政策對於一個小國來說,無疑是種明智的生存戰略選擇。仇猶作為一個在列強隙縫中生存的戎狄小國,能夠屹立於諸侯林立的亂世,沒有正確的與大國強國相處的外交策略,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在它的同盟國肥、鼓相繼被晉滅亡,它依恃的宗主國鮮虞中山也在同晉的對立中數度消亡,而它依然能夠存在那麼多年,不能不說是得益於正確的外交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