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春/著
大地默默無言,隻要來一二個有悟性的文人一站立,它封存久遠的文化內涵就能嘩的一聲奔瀉而出;文人本也萎靡柔弱,隻要被這種奔瀉所裹卷,倒也能吞吐千年。
——餘秋雨
豫南重鎮賒店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都該是中國商會經濟的一個“活標本”。至於盛名之下的山陝會館、春秋樓、九門城垣、七十二道街等,那都不過是一個古老的商標而已。真正的硬件,還是這個地方有碑為證、綿延百年的商業誠信文化!
賒店雖名為“店”,但藝術表現與文化內涵卻敢與北京故宮相媲美。我走過中國許多地方,單就山陝會館飛簷翹角、珍禽異獸的藝術雕刻,精美程度是找不出第二家的。所以,看賒店不能像看人一樣,僅僅聽名而視之,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不可鬥量,何況鎮守一方的曆史重鎮賒店乎?如果你真的潛意識裏把它當作了一個地理範疇中的小店、小館、小街、小鎮、小城,那也實在太小看了它的所在。
無數人的錯覺,造成了今日賒店的悲哀!
這裏最早確實是一個小店——永隆酒家,因漢光武帝劉秀起兵反王莽時,以賒店酒家門口的招牌旗作帥旗而得名。至於劉秀緣何走馬賒店,又為何非要選擇這酒家的招牌旗作帥旗,我們不得而知,那是曆史學家的事兒。但,我們今天看到這個曆經千年之變的中原古鎮,並沒有實現想象中該有的輝煌——山陝會館的建築藝術再輝煌,也掩蓋不住這個古鎮如今的一片滄桑與沒落。唉,經濟實力上的沒有“脫貧”,再輝煌的傳奇也隻能是一聲長歎!
這不是賒店的錯。好比一個人,你曾經多麼叱吒風雲、不可一世,但現在確實衰弱了,年邁了,甚至說是不得誌了。那又能奈何?必須麵對現實,痛定思痛,然後找準位置,謀求突破——窮其所有,去培養下一個“發展目標”。否則,也隻能在曆史的潮流中接受大浪淘沙了。縱鳳凰落地不如雞,虎落平川被犬欺。但,虎歸虎,鳳凰依然是鳳凰。雖然打這個比方有些誇張,但觀照眼前的賒店,多少是有些似曾相識,抑或同病相憐。你想想,一個曾經皇帝看中的地方,一個曾為九省通衢的交通樞紐,現在從人們的視野中淡化了、消失了,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難以接受?
這個時候,最理智的努力就是堅守與超越。一千多年前,一個司馬遷受了宮刑,成就了一代史學家;一百多年前,一個曹雪芹家境破敗,成就了一部《紅樓夢》。是的,對於一個有誌者來說,人生的品牌,要麼絕唱,要麼名著;要麼滿懷悲壯仰天長嘯,要麼獨善其身隱居求誌。從某種角度上說,不也扭轉了乾坤,抒寫了風流?如果把遭受不公平命運的賒店看作一個人,這個人也一定是個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的儒商,隻是在等待時機。
世界第八大奇跡兵馬俑,不也是在沉睡千年之後重見天日,一經發掘天下震動,整天喧鬧得擋都擋不住?賒店的命運將來也大抵如此。我們故且把它現在的低調看作一種過渡,把清寂當作一種修煉,把沉默當作一種積蓄,把被人遠離當作一種幸運。沒有騷擾,遠離汙染,這不是一種幸運是什麼?於社會轉型期,這種幸運是可怕的,也是令人敬畏的。它充滿懸念,充滿神秘,充滿覺醒,像一位沙場之外的觀察家,像一位海潮之岸的垂釣者。當一切恢複原有的冷靜之後,你會驚奇地發現:嗬,原來賒店竟是一位這樣的高人!
賒店位於趙河之陽、潘河之陰,大有“二龍戲珠”之意。可不要小看了這兩條河,這兩條河該是賒店肌體上的大動脈和大靜脈。一條西接丹江,達秦蜀;一條南下長江,進湖廣。陸路更便利,北上方城連京汴,東去泌陽通皖魯,在那個沒有飛機、火車,全靠水陸運行的年代,賒店的優勢是絕對的得天獨厚。鼎盛時,全城人口突破11萬之眾,遠遠超出今日的人口數量。全城客棧林立,廟宇棋布,能叫上名字的有大王廟、孔廟、福建會館、江西會館、湖北會館、關帝廟、火神廟、天爺廟、土地廟、龍王廟、馬神廟、柴王廟等,一時多少英雄豪傑、富商大賈雲集於此。其中,在此發家的陝西商幫與山西商幫,為顯示財力,樹立形象,便於“敘鄉誼,通商情”,遂集巨資於清乾隆二十年(1755年)籌建山陝會館,館內懸鑒樓高八丈八,大拜殿樓高九丈九,春秋樓高十丈十,經嘉慶、道光、鹹豐、同治至光緒十八年竣工(1892年),曆時136年。注重興修水利工程的清朝政府,儼然把賒旗鎮當作今天的“經濟特區”或“上海浦東”來開放和管理了,一個“南唐泌方百貨厘金局”將周邊南陽、唐河、泌陽、方城的稅收工作全安排在賒旗鎮衙內,美其名曰:奉旨抽厘。可見,當年賒店在高層領導心目中占有多麼舉足輕重的地位。一個這樣的風水寶地,就是當時社會經濟發展的一個縮影,一麵鏡子。麵對這麵鏡子,我們這些匆匆過客心中會有何感觸?